夜。
狂风扫过。
凌晨三点的时候,大街上已经基本没有了行人,偶有几个落单的赶路人,也是匆匆前进。
这里,不久之后,将变成一片修罗的战场。
平静的夜,却隐藏着浓重的杀机。
当大多数人类进入梦乡的时候,确实各种鬼魅活动的最佳时间。灵魂,食魂兽都选择在这时恣意的游荡,享受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于此同时,一场场激烈的搏杀却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的进行。
这里,犹如两个并存的二元世界。
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互不干扰,也绝不侵犯对方的领地。
偶有热衷于血腥暴力的狂热分子打破这基本的原则,也必然会招致己方力量的疯狂打击。
残肢断臂散落各处,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远比夜晚的狂风更让人骇然。
这里,就像物种起源的现实版。
游戏规则只有一条。
适者生存。
这片战场存在的历史和人间地狱一样悠久,就像这无边无际的黑夜,看不到开始和结束。只是以自己的规则和方式默默的运转着,就像悄悄流动的时间之河,沉默但从未停止。
其中相互竞逐的主要有三股力量,来自地狱的亡灵部队,四处逃逸的灵魂还有捕杀猎物的食魂兽。
而作为其中最弱的一方,灵魂有自己的存活方式。
通过不断的吐血特训,为了捍卫生存的尊严,三三两两的组成一个小集团,成为另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力量。
偶有自恃悍勇而选择独自行动的,也往往被黑夜吞噬掉。
这里,是世界上最血腥最黑暗的地方,也是历史上绝对不容许出现的存在。
对于单纯而又无知的人类来说,这一切不过是无聊的小说家编纂出来的情节,直到死掉之后,变成其中的一方。
今天,不过是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乘着狂野的风,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漫无目的的游荡。目标只有一个,找到那个幸运儿。
那个名叫寿的男人。
拿着瑞博士特制的红外望远镜,不仅可以将这个城市的绝大部分地方尽收眼底,甚至可以穿透层层的建筑物,直窥到里面的景象。
这也是最简单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不远处,一个孤独的背影。
蹲踞在高塔的顶部,俯视下面乱作一团的战场,他似乎,并不打算加入,只是远远的作为一个局外之人。
即便隔了很远,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狂暴的扑向四方,就像惊涛骇浪一样。
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伤口,却也让他的筋肉看起来更加强健,犹如一部杀戮机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动。
月光洒在他赤红的鳞甲之上,染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晕,如同,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那种赤红色,一定是因为长年接受血液的浸渍。
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他就是死亡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一种红色的粘稠液体,不停的从他尖利的爪牙上坠落,把他那身鳞片染得更加妖异。
他的眼神,淡然而又悠远,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仿佛,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神灵,与天地日月同在。
杀戮,不过是每天必玩的把戏,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工具。
无敌,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酣战。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痛快的往事。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只剩下一团黑影,在几十层的建筑物顶端奔跑跳跃,疾如飞鸟。
原本,我是打算悄悄避开的。
毕竟,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灵魂,并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遭遇战中送掉性命。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直到,我看到了那团黑影。
似曾相识。
我想起了最后一个镜头。
颤栗着的晓,还有被遮住的画面。
一切,都仿佛是冥冥中的定数。
虽然,踏前一步,很可能就进入他的警戒范围,并且毫无悬念的瞬间秒杀。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让晓几乎死掉的怪物。
风速慢了下来,离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一股死亡的气息瞬间向我铺了过来,就像是最后的警告,我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我很清楚这样的冒险举动可能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也知道,即便是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我能报仇的几率也只有万分之一。
而那唯一的分母,则是源于我兜中的迷药。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晋。
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异常坚定的眼神。
似乎,她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问个清楚。
她的眼神还有一丝迷惘和焦虑,像是要去验证一个答案。
平静的夜里,不敢发出一点的声响,只是默默的尾行,犹如一个痴汉怪客。
我想,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因为,他已经转过了头,并且看向了这个方向。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却已经足够让我颤栗不已了。
没有杀气,只有不屑,藐视一切,睥睨群伦。还有悲愤和警告。
我不知道,如果我再靠近一步,他会不会突然出手。将我撕成一团碎片,散落在城市的高空,和尘埃混为一体。
但是,我的确是跨出了那一步,有种比恐惧更加强烈的东西占据了我的身体,支配了我的行为。
那就是友情。
他停止了跳跃,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他的利爪看起来远比世界上任何一把神兵利器都要锋利,摧金断玉如同儿戏。
我知道,我绝对挡不住他一招,只能挥挥手让晋躲在我的身后,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一阵猛兽的嚎叫,掩盖了狂暴的风声。
每走一步,地上都会多一个血色的脚印,如同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我的手已经揣到了兜里,那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我得以通过三生石机关室的层层考验,存活至今的唯一理由。
手已经抖成了一把筛子,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在我抛出粉末前的一刹那,这条胳膊会被巨力扭断,而我会被瞬间腰斩,留下一个空洞的眼神,凝视着远方,带着惊讶还有恐惧。
强横无匹的气魄。
让你瞬间放弃任何试图抵抗的想法,只剩下逃跑的念头。
但是,却永远迈不开脚步。
在看到那双眼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僵住了,如同被眼镜蛇顶住的青蛙,无法动弹。
只剩下三步的距离。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那是对弱者的同情,还有,嘲笑。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手下留情。
一道寒光。
我闭上了眼睛。
这似乎就是我的命运。
在刚逃离地狱之后就死于非命。
这样的我,或许也是幸福的。
可以在死之前完全心愿,再回到那粉色的阳台,看眼熟睡的嘟。
轻轻的作别,好像根本不曾来过。
并且,不用整天被地狱的部队追捕,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因为,我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仿佛最后的钟声,戛然而止。
带着一丝悲鸣。
那一定是为我敲响的,那一定是送别我的仙乐。
那也一定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曲子。
时间的沙漏走到了尽头。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帮晋找到寿,看着她和心爱的人相聚。
并且,默默的祝福。
而现在,甚至可能,搭上晋的生命。
而这,都是因为我又一个错误的判断。
我想到了晓,倒在血泊里,无助却又无奈,生命的汁液在颈间狂喷,如同谢幕的礼炮。
妖异,动人,却又让人心碎。
而那,同样是因为我错误的判断。
得到了三生石,却几乎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我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眼角,有泪滑过。
带着不甘心,还有无尽的悔恨。
如果,我不是这般没用,如果,我拥有可以保护别人的身手。
手,还好好的放在兜里。
酥麻,没有一点的触感,仿佛已经被砍掉了一样。
我睁开了眼睛。
那尖利的锋芒离我的脑袋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
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贯体而出。
带起几条血箭。
或许,会像盆景山的那群外国友人一样,肢体残破,首尾不能相顾。脑浆遍地。
身后的晋在不停的颤抖。
我理解她现在的感受。
只是,我保护不了她了。
最后的希望,始终都在。
兜里的迷药粉末,纳米状态。
我可以感觉的到,手掌在慢慢的握紧,最后捏成一个拳头。
掌心里,是最后的希望,用生命做赌注。
飞散,如同一道白雾。
屏住呼吸。
寒芒还在继续前进,没有丝毫停下来的痕迹。
这次,似乎是我赌输了。
应该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
想不过最关键的时候,运气居然是最差的。
我闭上了眼睛,我,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是我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线,找来了一头杀人的恶魔。
是我,搞砸了一切。
一阵血光。
温热,甘甜,浓浆。
洒在脸上。
一切都结束了。
有个柔软的身体倒向了我。
很轻,就像在空中缓缓下落的羽毛,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托起。
很重,紧紧的压着我,喘不过气。
背后,只剩下风吹过的寒意。
空空如也。
我睁开了眼睛,晋的秀发掠过我的脸庞,很疼。
在我即将永远消亡的一刹那,晋拦在了我的前面,用她柔弱的身躯。
那阵刀光,切断了我最后一丝恐惧。
我抱着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气如游丝。
她的左手紧紧的捂住腹部,掌心已是一片殷红。
刀锋停了下来。
一副错愕的表情,还有一声尖利的嚎叫。
就像,在镜头前听到的一样,悲愤、无助、让人心碎。
晋的脉搏还在,只是已经很微弱了。
我愤怒的看着眼前的食魂兽。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因为,这头没有感情的动物,这台杀戮机器,居然开始颤抖。
我分明瞥见,他眼中,那若隐若现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