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碰到的一刹那有如电击般美妙,连意识也有些飘飘然了。
仿佛有股巨大的吸力,正在拖拽着自己的身体,先是手,然后是胳膊肩膀,接着是脑袋,最后是双脚。
一个山洞。
不远处有堆篝火,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那里,似乎在烤一条羊腿。
很香。
“你是第二个到这里的人。”
那个老人抬起了头,被岁月风干的眼珠,还有沟沟壑壑的脸庞,很肥胖。看起来几乎是圆形。但是干枯无神的眼窝里仍然时不时的闪过一丝精光。
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了,或许是六七十,或许是七八十,不过看起来身子骨仍然很健壮。
最重要的是,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似乎可以沟通的样子,至少不是原始人。
我不知道是怎么道这个地方的,也许是石头上的机关。不过,比起上次好了很多,至少没有那些恐怖的毒虫,而且也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个人聊天,说不定还有羊腿吃。
“过来坐坐。”
他热情的打个招呼,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更不像怪叔叔。
他撕了一块肉给我,烤的外焦里嫩,似乎手艺相当不错,说不定他以前就是卖羊肉串的。我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我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遇上我的唐僧或者八戒。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出去的希望了。
“第一个来这里的是谁啊。”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小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触碰到了那块神石。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即便你把它拿走了也没什么用,那不过是一堆没有灵魂的碳酸钙而已。而这个山洞里面,就藏着石髓,只有找到它,才能得到完整的三生石,也才能实现你的愿望。让灵魂复生。”
我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果然有个山洞,而且不时传出猛兽的咆哮声。如果一定要说像某种动物的话,就是龙。
即便前面真的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虽然手里没有屠龙宝刀,但是,或许会赶上它打瞌睡的时间。
刚才那声咆哮,一定是它在说梦话。
我站起身来,却又被那个老头拉回了原来的地方。
“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个老头左手抠了抠鼻屎,想用拇指弹开,却又弹不掉,最后不得不抹在裤子上了。
我低头看了一下,他的裤子上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了,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锻炼大腿的肌肉,毕竟以前常常听说有人在腿上绑沙袋然后爬楼梯什么的。
他面前的那堆柴突然爆了个火星出来,吓得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手上那条羊腿也不小心掉到了裤子上,再捡起来的时候已经黑黑的一片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继续吃掉。
只不过那条羊腿看起来一边红,一边黑。于是他偷偷的又在腿上裹了几遍。
“唉,不小心烤焦了,还好还能吃。”
他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想起刚刚他用手递过来的那块肉,而我几乎就吃了下去,还是忍不住的想吐。
“你怎么了?”
“我胃不好。”
“哦,吃块羊腿吧。”
“谢谢,我饱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看来今天的运气真的不太好,连续遇到奇葩。
“我叫洪领巾,洪水的洪。”
这显然是我临时杜撰出来的名字,不过用在这样的场合也未尝不可,毕竟,无处可以查证。
“好名字,实不相瞒,我也是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
他从裤裆里抽出来一条红领巾,不过已经全黑了,发出阵阵恶臭。我开始有点后悔取那个名字了。但是表面上还一脸热情,好像他乡遇故知一样。
“好有缘啊,老伯你高姓大名。”
“我叫马石桩。不过大家一般叫我的外号,装马屎。因为我可能看起来真的挺像的,但我绝对不是有意装的。所以,我总觉得他们这里有问题。”
他用右手食指对着太阳穴点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说实话,我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像马屎。”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不像!”
我的口气很是斩钉截铁,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总觉得他更像是羊屎球,而且还是便秘了好几天外加食物中毒消化不良之后拉出来的那种。
很臭,就像他的鼻屎。
不蘸而屈人之饼。
“我就说嘛。”
他好像很是得意,继续大口的啃着羊腿。
“那边那个山洞,我想你刚也听到了,住着一条恶龙。”
他把那条黑糊糊的羊腿放到了一边,用裤子擦了擦嘴。
“但是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那毕竟是一只畜生,其实和一条狗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体型大了些。刚刚它应该是饿了,还有它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特别投缘,很久没见过这么懂事有教养的后生了。所以这条羊腿你拿去吧。”
“是啊,我们真的好有缘啊。老伯,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这应该就是一见倾心吧。如果以后可以再见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你。”
我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心里却在嘀咕着这双手估计要废掉了。
那条羊腿已经被石桩啃得不成样子,跟狗啃的也差不多了,不过用来应付那条龙应该足够了。
我摸了摸口袋,迷药还没有用完。
今天,我一定要得到石髓。
“老伯,后会有期啊。”
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之后,他还是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不肯放开,眼里噙满泪水,不停的念叨着,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保重!”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酸涩的感觉,好像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一样。我想起了我爷爷。他过世的时候,我还是两三岁的孩子,终究记不起他生前的容颜,只是后来通过那黑白的遗像才能勉强想见他活时的样子,应该像我一般洒脱。
莫名奇妙的倒了这个地方之后,却又无端的受了这个白发老爷爷的恩惠。
他那孤单的背影总让我不禁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爷爷生前的时候,应该也是这般模样。
满头白发,精神矍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我是真心的道别,我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痴傻的老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家在何方,又该怎么回去。若以后真的有缘相见,我一定要好好的报答您。
若非您今日的帮助,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去,更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真正的得到三生石。
那个洞口的光越来越强烈,里面的龙吟之声像山呼海啸一样扑过来,那个畜生一定饿极了。
“老伯?”
我想做最后一次道别,真心诚意。
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地上,他曾经做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两条红线,兀自的摆放在那里,就像两条脉络,指引着他的身份和去向。
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只是单纯的以为,这不过是又一场幻觉,说不定瑞博士正在某个角落里偷笑,但是却又不得不对着手上那条黝黑的羊腿发呆。
或许,他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
我从兜里掏出了那包迷药,还剩下一小袋,但是,已经足够了。
加了料之后,我把那条腿从山洞口扔了进去,现在我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直到那个饿极了的畜生流着哈喇子吃掉它,并且睡的像头死猪。
真是完美的计划。
没有声响。
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
龙吟声再也没有出现。
我把脑袋探进去,却只发现一台黑色的录音机。
90年代最流行的那种款式。
而现在,它开始播放的是《葫芦娃》的主题曲。
操蛋的一天。
我爬了进去,捡起了那条腿,看起来也没那么脏,说不定洗洗还能吃。
这里的石块是很多,而且都是清一色的鹅卵石,只不过有大有小,有黑有白,有杂有纯。
不知道哪块才是我要找的。
我弯下腰,一颗颗的把它们拣拾起来,然后又丢掉,我没有感觉到那种呼之欲出的灵气。
这些,都不过是普通的石头。
很湿的感觉,似乎有条舌头在舔我的后背。
很粘,也很恶心。
我已经不敢转过头去了,我可以想像得到背后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头酣睡的龙,被的脚步声吵醒或者是石块砸到,不管是哪种情况,它现在的心情一定都很差,说不定,还很饿。
我把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示意其实我是无害动物,并且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善良的那个,胸前的徽章就是证明。
我绝对没有恶意。。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停的颤抖了,就像一把称职的筛子。它每次舔动都把我身体往前推出好几米。
终究还是在劫难逃。
我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背上没有挂一包迷药了。
双手继续高举过头顶,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而那条羊腿,却慢慢的垂了下来,位置恰到好处。
但愿这小小的伎俩,可以拯救我脆弱的小生命。
又是一波舔动,只不过突然停了下来,貌似我的计划成功了。
我颤颤巍巍的转了过去,因为这样的举动只有两个结果,生或死,我承担不起第二种下场。
一颗尖牙抵住了我的脑袋,几乎就要扎了进去,但是却在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
当时,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口腔,和一条长满青苔的舌头,舌尖裹着羊腿。
一动不动。
就像一座巧夺天工的雕像。
栩栩如生。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龙。
和传说的一样,虾目、鹿角、牛嘴、狗鼻、鲶须、狮鬃、蛇尾、鱼鳞、鹰爪。只不过全身一片乌黑,一点没有雍容华贵的感觉,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泥鳅。它一定很不得志,是龙中的矮矬穷,就像我一样。想到这里,我不禁伤心的落下泪来。
兄弟啊,哥哥我跟你真是同病相怜啊,正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它已经不是一般程度的那种黑了,简直和地下的原油或者石炭不相上下。说不定还得了先天黑色素沉淀症,只不过这里医疗条件一直很差并且没有动物爱好者协会才会一拖再拖变成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应该掌握这方面的医疗知识的!
我一拍大腿,顿时觉得几年的大学真是白上了。如果可以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愿意见医学院。
它的胡渣是那么的凌乱,身上是那么的肮脏,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一定要替它好好理理发,剃剃鳞,修修须,放到煮沸的大锅里好好的洗个澡。
但是,真是遗憾啊,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我弓起身子,准备灰溜溜的逃走。
但是,石髓在哪。
翻遍了这里所有的石块,没有哪怕是一个,和房间里所见的三生石有一丁点的相似,除了都是碳酸钙。至于有灵性的,就更没有了。
如果这条龙会说话,那我一定要好好的问问它。
你TMD把石髓藏哪了!
我搬了块石头过来,兀自坐上上面叹着气,对着一张恶臭的龙口。
不知道它吃什么了,居然这么臭,按理说这里应该没有大便的,而且它似乎没有刷牙的习惯,真是不卫生。
我继续的叹着气,左顾右盼,真希望我找寻的那块石髓可以从天而降,砸中这条笨龙。
但是,终究没有发生。
茫然的对峙。
一人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