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划过一颗流星,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
那晚,看见这一奇景的人并不多。
但是至少有两个,寿和那个女人。
当时,他们的唇距离只剩下一厘米,直到两个人同时瞥见了一片星光。
那颗流星仿佛一把剪刀一样,在绚烂的火光中撕开了天空。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束焰火,只不过远比寻常的为高。在半空中跳动了几下后,那颗流星突然改变了方向,向寿这里跌落,好像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一样。
那颗流星在半空之中就炸裂为两块,但速度没有丝毫的减弱。
猛烈的坠落,仿佛被赋予了某种使命一般,就连空气都好像被烧焦了一样,那种炙热即便是还隔着好几十米也依然能深刻的感觉到。
或许,这不是祝福,而是一场灾难,或者恶作剧。
只是始作俑者,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被分成两块的流星,带着烧焦的味道,向他们疾冲过来,仿佛地狱里的魔星,虽然只是一种传说,从没有人真正见过。
千百万年来地狱里积攒了不知道多少阴气,其中的怨气也相当可观,虽然它们中的大多数沉淀在了这片土地里,但还是有一部分选择不断的升腾,直到抵到地狱的穹庐,然后在那里会聚,压缩。每隔几千年那些饱含怨毒的已经固化的高密度球体就会从天而降,在经过天空的时候擦着稀薄的空气,发出耀眼的光晕,好像末世的焰火一样。
那团有意识的球体,往往会选择性的进行攻击。比如现在这种状况,如此公然秀恩爱的两个人。
寿的反应很快,虽然只在地狱里呆了一年,但早就见识过了各种各样危机四伏一触即发的场面,对危机的感知即便是刚才那种情景下也没有松懈。
他紧紧的抱着晋,他们沿着那个山坡翻滚,而在那个过程中,他们的唇终于触到了一起,时而冰冷,时而温热,就像泡完桑拿之后吹了阵海风,每根汗毛都不停的收缩和扩张,而那颗心也越跳越快,仿佛要破体而出一样。即便当时真的身在地狱,寿也看到了天堂,看到了很久未曾见到过的阳光还有地上的各种活物,梅花鹿,小鸟还有擦过脸庞的垂柳树梢。 他仿佛窥见了神界,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
如果现在他被那颗魔星击中而魂飞魄散的话,寿也一定会笑着离开,带着幸福还有满足。即便是之后再空活无数年,也一定及不上今日之精彩。
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那颗流星似乎停了下来,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寿爬了起来,顺便拉起了晋,他们有个共同的想法,就是去坠落的地点看一看。最后的夜晚能看到这样的奇景,虽然险些被击中,但未必是什么坏事。
他们相视一笑,牵手走上了山坡。
那里,他们原来坐的地方,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那颗流星的确分成了两块,但却显然不是什么魔星,而是两面青铜色的镜子,看得出来原本是一块,就连接缝处现在仍是珠联璧合。
过了很久之后,那两面镜子终于凉了下来,寿把它们从坑里面取了出来,小心的擦拭干净。
这是从天上掉落下来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平凡的镜子可比的。
借着周围的萤火之光,寿将两面镜子拼凑在了一起,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青铜材质,但是却清晰的印出了他们两个的模样。
或许,这是天意吧,也许,上天也看到了今晚的离别,所以送这两面镜子来给他们作为最后的纪念。
寿把它们翻了过来,后面刻着一些精巧的花纹,看起来似乎毫无规律,但是寿生前是历史系出身,曾经研究过很多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其中就包括甲骨文。
而当他读出上面的字时,对一点更加深信不疑,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赐福。
已经分成两面的镜子,一块写着执子之手,另一块则是与子偕老。
那一晚,寿的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微笑,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等待早晨的到来,虽然没有日出。
分别的日子到了,但是奇怪的是,冥王并没有派人来找过他们。
静悄悄的。
后来寿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两面镜子,原本是一体,并且是月老的东西,只不过那个老头已经上了年纪,一年中只有那么少数几天是清醒着的,因此世界上才发生了那么多起乱点鸳鸯谱。而他上次糊涂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那面镜子,结果它就掉到了地狱里,并且被寿捡到。
后来月老得知此事之后,也没有要讨回的意思,只是推托说这其实是自己有意为之,他想给地狱里的两颗灵魂牵一次红线,虽然以前从没有这么做过。
而作为那次赐福的内容,那个女人得以留在冥界,不是以食魂兽的形式,这是地狱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那两面镜子也就成了他们的信物。
寿的身体如同虚脱了一般,他转过身去看了看晓。
晓依然就坐在他旁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刚刚甫接触一面记忆碎片就如同经历了千万次人生一样,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汗泪涔涔,出了满头满身的大汗。
但是心中的疑惑却因此少了些许,从那两面不知究竟的镜子到自己莫名奇妙的身世。
犹豫了半晌之后,晓又踏出了步子,他走向了草丛,那里有一块更大的碎片,似乎闪着魅惑的光芒,让寿有一种不得不建起来的冲动。
那的确是一块锋利的碎片,几乎划破了寿的手,但还是顺着肌肤渗透了下去。寿感觉自己的大脑又遭到了空前的冲击和清洗。
这次的场景,似乎是在刚才之前。因为记忆里还没出现那个女人,只有抱着神圣的使命感冰冷的像一台机器的自己。每天重复着接引新人的工作并越发的被冥王所器重。
只是当时的自己没能发现,每次自己执行勤务的时候,背后都有一个人躲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痴痴的望着自己。目光中竟然充满了柔情蜜意。
说来也可笑,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冥王自己。一个久经沙场,将浊臭腐朽混乱的地狱治理的井井有条法度森严,刚猛精进堪称天下无双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可言的冥王居然会自陷情网,而且是对一个男人。
难怪他那几天看起来有些奇怪,在寿面前丝毫没有以前的威武霸气反而是扭捏作态就像个小女儿一样。不过,最初,寿并没有发觉,只是怀疑他这几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一直传言冥王在服食一种丹药,可能是最近配药的过程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一定。
不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最后冥王甚至开始描眉画粉,做起妇人家的勾当来了。而整个地狱也炸开了锅,毕竟将他们所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强权人物竟然有一天会做出这种对镜贴花黄的事,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渐渐的流言四起,其中有不少是直接攻击冥王的性取向的。有的人甚至怀疑冥王是不是因为偷练一种神功而早就挥刀自宫了。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故意整天跟在冥王屁股后面,只为了可以找个机会好好的瞧个究竟。
他们的下场也很简单,在冥王渐渐发觉之后,先是不动声色,直到跟在他后面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达到了所有灵魂的四分之一,他才开始行动。他把那里面所有的人都阉了,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那几天地狱里最经常听到的就是各种惨叫声,而那些被割下来的灵魂碎片通通被赏赐给了瑞博士以用来进行各种各样的科学研究。冥王甚至放言,只要他有需要,还可以提供。而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讨论这件事了。
但是冥王的奇怪举止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寿在场的时候,冥王常常媚眼如丝,不断着扇动着上下眼皮,企图用已经枯竭的秋波发动高压攻势,或者敞开衣襟露出浓黑的胸毛口中直喊好热好热,后来甚至时不时就找机会凑过来蹭寿的身体,那种情景看起来相当的滑稽。
有一个事实已经越来越明显。
冥王看上了寿。
但是寿的态度始终都没有任何的动摇,且不说现在几乎已经达到清心寡欲的境界,每天光是接引灵魂所带来的满足感就已经让他足以安然平和的度过每一天,更无暇分析顾及这些儿女私情。更何况,冥王还是一个雄壮的男子汉而非乖巧可人的南国少女,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寿都没有动情的可能。
于是,寿一而再再而三的拒冥王于千里之外,最后冥王似乎失去了耐心,有好一段时间都不在纠缠着寿。
那段时间,寿觉得特别的清静,但也只是仅有的一段清静时光。
因为,地狱里开始疯传一个消息。
冥王做了变性手术。
这个消息比起之前那些完全不靠谱的猜想要更有爆炸性,而且也来源也可靠的多。最后这甚至不再是个秘密了,因为冥王本人也默认了。
他,不,应该是她再也不穿男人的衣服了,而是换上了黑丝短裙,不过筋肉虬结的大腿配上那种妖娆风骚的丝袜总让人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喝一杯掉了鼻屎进去的咖啡一样,据说当时地狱里定力最强的人也顶受不住,没看几眼就吐了。但是冥王依然故我,甚至还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后来她倒真的有几分像女人了,不过始终达不到完美,而那段时间里,冥王又开始纠缠寿。
寿终于明白了,冥王误以为寿只是因为他才是男人才不接受他,是以找了地狱第一外科医生晓做了这个手术。
坦白说,寿是有些感动,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为所爱的人付出这么多,他也为曾经英明神武雄霸四方的冥王往昔,一代天骄就这么毁于儿女私情而落的不男不女的下场。
寿也有了愧色,因为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但是愧疚终究不等于爱情。即便是冥王付出再多也打动不了他。
感情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理解和琢磨的东西,没有任何道理可循,也是勉强不来的,只可惜冥王她并不懂这个道理。
只能说造化弄人。
晓扶了扶几欲倒下的寿。
“我带你到屋里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