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赵无邪留在少林寺。杨楚儿见他终于没有出家,心下虽不甚明白各中之事,但还是颇为欢喜。几日来他虽与自己有说有笑,却还是掩不住其中隔离,知道他还在想着丁采儿,心下不免酸溜溜的,很不好受。
这一日赵无邪观看少林武僧习练棍法,忽见一个少年僧人快步走进方丈禅房。赵无邪目光犀利,已瞧出这少年僧人右袖空空如也,猛得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叫道:“大哥!”那少年僧人闻言转过身来,乍见赵无邪,甚是吃惊。
赵无邪见此人虽是和尚装束,但身形容貌与义兄丁文俊一般无异,大喜过望,抢步上前,抓住他手,喜道:“大哥,真的是你,你没死啊!”
那和尚先是一怔,随即惊道:“无邪,你真的在少林?”
杨楚儿见丁文俊出现于少林寺内,且已落发为僧,也是颇为吃惊,但见他神色有些匆忙,鞋底留有泥泞,俨然是刚从寺外回来,他手中拿着封朱漆火封的信件,但封面上的字迹却不甚清楚。
赵无邪甚是激动,抓着丁文俊的手只是不放,眼眶里充满了泪水,道:“丁采儿说把你打下了山崖,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现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丁文俊向杨楚儿微一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日为兄确实被丁采儿打落悬崖,但一时却是未死,乃是被旁伸在悬崖外的大树所救……”
赵无邪笑道:“那叫吉人自有天相,丁采儿想要害你,却没那般容易。”
杨楚儿忍不住插嘴道:“其实丁姑娘并不是真有心要杀丁大哥。”
赵无邪叹道:“此事我也是想开了,凡事有因既有果,这中间我也是有过错的。”叹了口气,道:“大哥怎么又做起了和尚?”
丁文俊叹道:“那时我虽被大树所救,但那棵大树因日晒雨淋,早已枯败不堪,受不住我的重量,时候一长,终于折断。”
赵无邪和杨楚儿都是啊了一声惊呼,虽知他事后定然无事,但乍闻此言,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丁文俊续道:“那时我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绝处逢生,为少林僧人所救。为兄我经此变故,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肯求方丈大师收我为徒。为兄还以为此事甚是艰难,却不料他竟一口答应。”
赵无邪心中却想:“大哥出家只怕并不是看破生死,而是因惜月之故,”当即笑道:“大哥倒是幸运得紧,小弟多次肯求方丈大师收我为徒,他总是不肯。”
丁文俊看了杨楚儿一眼,只笑不语。
杨楚儿拆开话题道:“丁大哥可是有要事禀报方丈大师,他正在禅房和我师父谈经论道呢。”
丁文俊哦了一声,道:“原来吴前辈也来了。”说着将信件放入袖中,对赵无邪道:“为兄还有些要事,这……”
赵无邪笑道:“兄长请便。”
杨楚儿见丁文俊匆忙离去,对赵无邪轻声道:“你大哥所说的要事只怕与你有关?”
赵无邪奇道:“不会吧。若事情真与我有关,当先告诉我才是。”一时恍然大悟,叫道:“难道是丁采儿之事?!”二话不说,快步追上。
杨楚儿瞧在眼里,心头酸楚难当,甚至有些嫉恨:“丁采儿,你为什么总是先想到丁采儿,而不是我?若换作是以前……”但这念头转瞬即逝,隐约觉得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也自追上。
赵无邪赶到时,智善大师已拆开信封看了一遍,说道:“立即召全寺之人至大雄宝殿集合。”丁文俊惊道:“全寺,那赵无邪也在其内?”智善微笑道:“圆痴,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可蒙蔽他人。”说着高声道:“赵少侠杨姑娘,你们请进来吧。”
赵无邪见智善开封阅读,心下甚是紧张,碍于客人的身份,不便直接入内,此时听方丈招唤,这才进房,接过那封信看了一遍,顿时全身发抖,信纸拿捏不住,飘落在地。杨楚儿抄手轻轻夺下,看了一遍,也是脸色大变,却见信上写道:
“圣教教主丁采儿顿首,书呈少林派掌门智善大师座前:小女子初登教主之位,德微才薄,不足于取信天下,亦无颜面拜见方丈大师,身受教诲,谨以此书,以阕清音。顷以拙夫赵无邪,新婚未久,稍有嫌隙,小女子未尽人妇之道,三从四德,致使拙夫愤而出走,小女子实是挂念至深。不日乍闻拙夫滞留贵寺,大喜过望,深知智善大师慈悲为怀,自不忍新人分隔东西,故以此书,拜请大师恩准拙夫归家,小女子顿首以谢。若大师与拙夫一见如故,授之以高深佛理,小女子自是感激不尽,然小女子思夫心切,七月之后必当登门造访,重谢大师教诲。小女子才疏学浅,言不达意,祈大师谅之。”
杨楚儿拿着信件兀自出神,赵无邪一把将信件抢了过来,撕得粉碎,咚得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大声道:“晚辈御内不严,使她如此胆大妄为。此事全因晚辈而起,便由晚辈自行解决。”说着转身出门。
智善大师道:“赵少侠请留步。丁教主怕是误会了本寺迫少侠出家为僧,故而大兴问罪之师。此事关系敝寺百年清誉,还请赵少侠在敝寺多盘桓几日,待老衲与各位师兄弟商量后再定。”
法名为圆痴的丁文俊道:“师父所言极是。那丁采儿本就野心勃勃,志在天下武林,只怕此事寻夫是假,针对我少林是真,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无邪,我看你还是再留几日吧。”
赵无邪默然半晌,道:“以她的性子,只怕真会以为我出家做了和尚,七个月后定会血洗少林寺!”
智善双手合十,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少林千万年来自立于江湖,自有不少江湖后辈登门挑战,今日也未必会毁于老衲之手。”
赵无邪知这位少林方丈外表谦和慈悲,实则极是刚强好胜,决不轻易服输于人。赵无邪知道少林武功既博却深,丁采儿虽有“星月魅影”奇功傍身,恐怕也讨不了好去,甚至将会有来无回,不由得心下暗暗定计:若她真要大开杀戒,自己自当拼了性命阻止;若她为正派人士所杀,自己与她同死便是。想到左右都是一个死字,心下反倒释然。
当下佛钟鸣响,寺内所有僧人香客齐聚大雄宝殿。这些香客多数是名门望族,此来少林寺多为烧香祈佛,但听得魔教要攻少林,想到佛祖自顾都不暇,又怎能保佑他们,是以早已闻声而遁。其中亦有少数人来到大雄宝殿,说了几句豪言壮语,却是连夜逃遁。
这一日少林武僧齐聚大雄宝殿,商量对策。其间与方丈智善大师同辈的智字辈的高僧皆以圆寂,是以寺内骨干人物多以圆字辈为主。众人商议后均觉丁采儿此来决计不会只为赵无邪这般简单,定然另有图谋。达摩堂首座圆音和尚性热如火,高声道:“咱们还商议什么,魔教素来与我们少林不和,此次分明就是借题发挥。那小丫头说七月后才来攻打咱们,咱们为何要做坐以待毙,不如联合正派人士攻上黒木崖,将魔教中人杀个精光便是。”
这圆音和尚出家以前乃是江洋大盗,虽皈依佛门,但仍不改其霹雳火性。众僧侣虽觉圆音开口便要杀人,大与我佛慈悲相背,但魔教之人已欺上头来,万不得已下只能自卫伤人,一时尽皆默然。
忽然一人开口道:“不可!”众僧侣均不约而同侧过头来,却见说话之人正是赵无邪。
圆音冷笑道:“这位不是魔教教父么,你说不可,是不是怕我们杀了你家爱妻。”
赵无邪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圆痴见赵无邪窘迫,便道:“师兄此言差矣。想我正道人士,以维护人间正义为己任,焉能滥杀无辜?我佛有云,众生平等,正派人士是人,难道魔教中人便不是人?此次魔教犯我少林,以小僧之见乃因教主丁采儿个人私欲而起,亦是她解不开贪嗔痴三毒所致。她要犯我少林,咱们自当竭力抵抗,至多舍身成佛,又怎能牵连他人,甚至滥杀无辜?”
众僧听他此言虽有为赵无邪辩护之嫌,但言语间着实切合我佛之大慈大悲之念。方丈智善大师略一点头,道:“从今以后各房武僧加紧修练,以御外敌。”众武僧轰然而应。
此后几月风平浪静,少室山上却甚是热闹,正派人世听闻魔教来攻少林,纷纷遣高手相助。当下华山掌门熊添,昆仑派掌门雷震子以及丐帮帮主吴威等均已到临。届时高手云集,可谓盛况空前。
赵无邪却甚是落寞无聊,他不愿见熊添等人,更不敢见吴威,况且不少少林僧侣对他留有芥蒂,怕他与丁采儿里应外和,颠覆少林,竟派人监视。赵无邪也不以为意,只是与杨楚儿谈笑风生。杨楚儿知他心中又悲又苦,便尽心陪伴于他,令他开心。吴可归瞧在眼里,只是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