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台自那天在西院住下便对西院进行了一番大改造,首先院子里架上了一架秋千,他也不管如今大雪的天根本不能玩,也径直命人架了上去。再就是苏玉台所住的屋子里的家具换了一圈,姜武本来住进来也就一两天,还没把自个当这房子的主人,苏玉台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她也不理会。只是折腾的狠了才出来弱弱的提一提意见,好比这换家具的事。这些家具都还是半成新,没缺胳膊断腿的不能用,她跟他商量不要换,换了浪费钱,但最后被苏玉台冷冷的眼神看得不敢出声就是了。
苏玉台这番作为就像要在她这儿长期住下去一般,但姜武也没多想其他的,早上起来吃了早饭便出门去昨日的茶馆寻安絮并吕子明。
她到茶馆的时候只见两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茶馆里的桌椅又都换了崭新的。两人再没了昨日的剑拔弩张,但也没有醉了时的亲昵,反倒是两人见到姜武都不自在的挪了眼。姜武皱眉,以为她们又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着也不像,要说真有矛盾吕子明是不可能这么安静的。姜武摸不着头脑,只得笑着过去打招呼。
三人含蓄一番便相携着往北营去,到了北营姜武才知道这吕子明原来是北营里的人呢,还是个伍长。这倒让姜武明白昨天那掌柜的为什么明明知道安絮是国子监的学子,而不敢帮忙拉扯吕子明的原因了。这一文一武的都是极有背景的地方出来的人,她一个小茶馆的掌柜确实是哪个也不敢得罪的。
北营里正在招兵,只是来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姜武一踏进了北营便被带到了医用帐子,里面的军医给姜武把了脉,没发现她身体有啥毛病,便直接征用了。
在北营期间安絮和吕子明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姜武越看越是举得奇怪,只见吕子明离得安絮稍近些,安絮便会不动声色的又推开几步。如果是一次便是安絮无意,可姜武悄悄留意了会儿,就见她每次在吕子明走近身边时便悄然拉开距离,姜武看着这两人,更肯定两人间有问题了。她昨天离开后也不知道两人又发生了什么。
昨天姜武离开后确实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吕子明醉得不清安絮还算清醒的,但一人也不能把吕子明带回去,何况也不知道要她家在哪儿。所以最后也只得在路边随便敲开了一家客栈把吕子明扔到了客栈的床上,她也因为喝醉又搬运吕子明而累得不行,也倒在床上便睡了。如果是两个大女人喝醉了睡一张床上也没什么,可偏偏安絮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子。第二天吕子明醒来的时候发现怀中抱着个娇小的人,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安絮。小心的放开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前,如棉花一般的软绵,却不似肌肉的感觉。吕子明心下一惊,再仔细看安絮微微敞开的衣袍领子,里面一颗微微凸起的喉结随着她的呼吸偶尔滑动,吕子明惊得一下推开了安絮,接下来的事就可想而知了,也就有了姜武看见的情况。
走了趟北营,姜武成了一名士兵,但因为她说家离得近且家中还有家人,有加之军中所招收人数太少还不能开始新兵训练,所以姜武便先回家了。
姜武与安絮和吕子明分开时悄悄的问了问吕子明她和安絮怎么回事,谁知昨日还风风火火的吕子明却红了脸扭捏了起来,吓得姜武赶紧跳开。
和那两反常的人分开后,姜武徒步回到家门口。看着那不算宽大的门口,屋檐上挂着写着大大的“姜”字的灯笼,一种不真实感迎上心头。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在梨香村默默种着地料理着庄稼肥料的农妇,如今却在繁华的凤京拥有了一座不算小的宅邸。虽然她并没把它当做她的东西,但眼前书写着“姜府”二字的灯笼却提醒着她,一切已经不一样。
不一样的又岂止这些?自她遇上玉渊开始一切便全然不一样了,她有了一个骄傲、可爱出身大家的夫郎,她自十一岁上便孤独的生活因为他而不再孤独。也因为他,她平静且平庸了二十年的生命开始充满了精彩,生活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姜武其实更喜欢梨香村的生活,也更愿意呆在那与世无争的山村,所以她始终没想过要在除了梨香村以外的地方安家。她一路上都是想着找到玉渊并带着她回到梨香村过那安静却温馨的生活,就想那里的许多夫妻一样,她下地耕种,他在家缝补擦洗带她们的孩子,每天做好饭菜等她从地里回来,一家人围在饭桌上吃着用她的劳作换来的一米一粟。虽然不见得玉渊会做饭菜,更不见得他会安心的呆在家被她圈养,但她不介意他偶尔的执拗和近乎骄傲的任性,她想和他过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日子。
她多想能拥有这样的生活,所以她不愿意再妥协,更不愿意再失去。其实她自小便聪明,很小的时候便由爹爹带着启蒙了,说她是个三岁背书四岁作诗的神童并不为过。即便在家里遭了灾后,她也还跟着阿姐读书,她本来以为她可以去考取功名,然后像娘亲一样可以娶一个知书达理又精通文墨的男子,又能像阿娘与阿爹一样恩爱的相守一生。可后来黄氏来了,阿姐便不让她再读书了,那时候的她还小,离开了阿姐生活差点过不下去,便一心都扑在了维持生计上。
她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她甚至一连饿过四天,家里没米没面,大雪又封了山。雪天要是进南无山那无异于白白去送命,所以她也不敢再去打猎,且她那时候的箭术不好,平常时候都只敢猎些野鸡野兔,雪天里出来觅食的猛兽多,这些动物更是难找,所以最后她就只有靠喝烧得暖暖的水来度过那几天。雪一停她便顾不得危险出去打猎,那段时间她强烈的觉得即便是书中的黄金屋也顶不过摆在她眼前的一碗白粥强。所以经过那件事后她也没了做学问的心思,彻底的接受了做一个农妇的命运。
如今她是不想放弃的,这一路追来不管遇上什么困难她都没想过要放弃找玉渊。她喜欢他,甚至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是他身上的苦能全由她承受便好了,那么他便不会痛苦,她喜欢他笑得骄傲的样子。她害怕要是哪天她放弃了那么玉渊便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就好像她曾经接触的那个书里的世界一样,在她放弃之后一去不返。那时候要是她去找阿姐,阿姐也不会眼看着她挨饿而无动于衷,那么她或许就不会那么彻底的放弃了那个书中的世界。
素白的雪仍纷纷的下着,好似一个调皮的孩子,故意折腾着这世间为了生存而忙忙碌碌的众人。门前石阶上已经落了一层没过脚踝深的雪,姜武抬脚踏着洁白的积雪,敲开紧闭的门扉,走了进去,她身后是一个个深沉而坚定的脚印。
此时,千里之外的祈州刺史府
用了雪莲丸后玉渊的身体明显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只能躺在床上,他如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一片雪花在他的手心消融成一丝丝冰冷的水,玉渊恍惚的想着:今年的雪好像下得很不寻常呢!
他如是想着心下却是一惊,不明白明明已经失忆的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努力的想着,想要想起些什么,于是那种存在心里存在脑海的叫做“记忆”的东西,此刻隐隐的流转在他眼前。他看到了那满园的菊花,身着华服而不幸绊倒的他,被凤陵乐扯住腰带而没有摔倒的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株绿菊幼苗的他,仰头看着满天烟花的他,被吻得晕头转向的他,行走在如火的枫林里的他,处在嘈杂的人群中,茫然而伤心的看着一些人被推上囚车的他,辗转于人贩子手中的他,被一个女人买下的他,跟着那个女人生活的他,说喜欢那个女人的他。。
一幕幕如戏台上的戏在他眼前回放,身为主角的他此刻却只得抱头滚落在地,剧烈的疼痛袭击着他,没过多久他便疼晕了过去。身边有人惊呼有人匆匆跑来,只是他却已经不知道,唯有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一个名字“阿武。。”
姜武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此刻也在想着她,她踏进家里就觉得气氛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等进了后院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这家里一路上除了她进门时遇上的给她开门的门子,其余一个人的没见着。虽说宅子里下人少,但这时候那三个小侍都会在后院的廊下做绣活,如今却是一个人也不见,但也不排除苏玉台把他们叫了去。
姜武本来要往东院去的,但想到苏玉台虽然一路上对她态度不怎么但也没太为难她,而且等她到了京城是还给她某了份工,虽说在青楼做活算不得什么好活计,但好歹人家也给她谋划过生路的。他要是没事也不能跑了她这儿来,她在春风阁时候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说苏玉台是春风阁的花魁不如说他是春风阁的老大,许多事情那刘爹爹还要听他的,想来这次他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才躲到她这儿了,姜武从来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于是脚下一转决定先去西院探探苏玉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