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踱步入内,双手相合,置于小腹前。电梯门缓缓关上,丁飞扬手撩了下头发。梯童下意识地抬手护脸,见丁飞只是撩拨了一下头发,才定住心神,问道:“先生,去哪一层?”
丁飞垂眼一看,电梯控制面板上标注着B1、B2,一直到B5。他也不知林凌关在什么地方,便道:“你说我要去几层?我是来找宫本的,当然宫本在什么地方我便去什么地方,这还用问吗?”
“是!”梯童伸出二指,同时按住B4与B5,两个按钮灯亮起,电梯朝下而去。到了B3层,电梯速度忽然减慢,“叮”的一声脆响,梯门朝两边打开。
“嗯……”丁飞轻轻哼了一声,口气中带着三分不满。
梯童连忙解释道:“是别的兄弟从另一个入口进来了!”
丁飞道:“这么大的秘密基地,只有一部电梯吗?”
梯童道:“还有几部电梯,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据说只有到了紧急时刻才会启用。”
“紧急时刻?说得好听,逃生用的吧?”丁飞道,“多此一举,这是咱们的地盘,还有人能攻得进来吗?”
这句话正好说进了梯童心窝里。每天进出秘密基地的人都要经过这部电梯,从早到晚,是个人他都得点头哈腰,迎来送往,早就烦了,巴望着再启用几部电梯,好分担一些他的工作。不过此时电梯门已经完全打开,外边还候着三个人,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连忙跑出电梯,一手护着梯门,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三位里边请。”
进来的两男一女,丁飞全都见过,竟然就是在七海咖啡屋看到的酒鬼和那对情侣。那对情侣没见过他,醉鬼虽跟他交过手,但只看到他的背影,所以这三人并不认识他。因此丁飞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冲这三人点了下头,把身体往旁边让了让,腾出一点地方。
那一对情侣先进来,挨着电梯的后边站了。两个人似乎不光是假扮情侣那么简单,看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柔情蜜意,趁人不注意还会彼此勾勾手指,捏捏对方的手掌。醉鬼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看到丁飞后先是一愣,然后皱起眉开始沉思。
丁飞先声夺人,道:“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醉鬼摇了摇头,“不过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丁飞一笑,道:“那咱们肯定没有见过,我第一次来横滨!”
“哦!”醉鬼点了点头,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
那个女的咯咯一笑,道:“佐藤,上一次任务摔到了脑子,现在还没好彻底?怎么见谁都觉得是打晕你的那个人啊!”
醉鬼面色一变,道:“竹内,上次是我不备,才让他得手,下次见到他,一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说罢,他一拳打在电梯门上,竟砸出四个小坑来,“竹内,你跟田中收敛些,不知道咱们有规定,禁止内部恋爱结婚吗?这两天宫本的火气正旺,抓住你们的把柄,看你们怎么收场!”
竹内脸色微微一红,道:“真没劲,不就说了你两句,就恼了!只要你不说,又有谁知道?不过,就算宫本知道了也没关系。跟井下熊松接头的胖子已被C组的人抓到,宫本正在审讯。等抓到伤你的人,宫本的气自然消了,到时我趁他心情好,再跟他提出离职,不就能跟田中在一起了?”
“哼--”佐藤冷笑一声,“你若离开情报组,只怕再见田中一面都难,还想在一起,异想天开吧?”
“我……我……”竹内的脸色越变越难看,“那我跟田中一起离开。”
“一起离开?”佐藤面无表情,“咱们都是知道太多东西的人,私下里又替宫本做过太多不该做的事,你觉得他会让咱们离开吗?”
“够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田中忽然喝道,然后朝丁飞和梯童各扫了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来,这等话岂是能在外人面前说的?
“谁要敢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去,就算我能饶过他,宫本也不会饶过他的。”佐腾道,瞪了一眼梯童,“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梯童哪能不知道,有太多的自己人被宫本搞得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了。前任梯童不就是因为在电梯里听到了一句不该听到的话,就被宫本制造了一场车祸,撞死了?他连忙点头,道:“知道。”
佐藤又把脸倒向丁飞,道:“你呢?知道不知道?”
丁飞笑了笑,还没说话,佐腾的脸色大变,忽然想起那天打晕自己的人身高体重与眼前这人一模一样,难怪总觉得这人很熟,可也不能确认。他伸手去掏腰上别的枪,诈道:“原来是你!”
丁飞不知有诈,还当对方从某些细节认出自己来了,哪容他把枪掏出来,一抬脚踩住他掏枪的手,拽得佐藤朝后倒退一步,背顶着电梯,手像焊在丁飞的脚上一般,再也不能把枪掏出来一寸。
竹内与田中虽不知佐藤说的那句“原来是你”是什么意思,可他们两个与佐藤搭档已久,养成了共退共进的习惯,这时纷纷掏出枪来,指向丁飞,喝道:“放开他!”
佐藤手被卡在腰里抽不出来,身体被顶在墙上无法移动,可他的嘴还能动弹。他说:“跟他废什么话!他便是大胖子的同伙,打晕我的那个人,赶快一枪毙了他!”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不定竹内或者田中见丁飞伸手过来夺枪,也就顺势开枪毙了丁飞。他这一说,竹内和田中谁也不敢开枪了,因为宫本为了弄清作对的人的身份,早已下令,凡遇到丁飞的人,一律不得擅自格杀,要设法生擒。
两人把枪往后一缩,想避开丁飞的抢夺,然后再设法生擒他。他们这样做本是极对的,因为电梯本就不小,而丁飞站的地方离他们足有一米多远,把枪往回一缩,丁飞的胳膊再长,也绝无抓到枪的理由。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丁飞的胳膊虽然没有变长,人却能横起来,用身体的长度来弥补胳膊的短。
只见丁飞站在地上的脚往上一蹬,已踩在佐藤的小腹上,身体往前一扑,已横在电梯半空,一伸手,一手按住竹内拿枪的手,一手按住田中拿枪的手,也把两个人的胳膊压在了墙上。
竹内毕竟是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心里发急,不由自主就倒转枪头,开枪射击。可她的手腕被丁飞压着,力气又没人家的大,怎么可能倒转得过来。数声枪响后,子弹倒是打光了,可全打在了电梯顶棚上,没有一枪打在丁飞身上。
梯童也把枪掏了出来,枪口指指横在半空的丁飞,又指指田中、竹内等三人,一时间分不清敌我,不知该向谁开枪。
佐藤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一分来,见此情形破口大骂:“他妈的乱指什么指,他便是宫本要捉的敌人,还不开枪杀了他!”
梯童想起刚才挨的两个耳光,又有佐藤下的命令,顿时恶向胆边生,心中发狠,移动枪口,指向丁飞的脑袋,扣下扳机。可是枪却没响,他不由一愣。佐藤急道:“保险,快开保险!”梯童赶忙把枪收回,打开保险,又要去对准丁飞的脑袋。丁飞哪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松开脚,整个身体往下落,见田中拿枪的右手腕一动,枪已脱手而出,不等落地,左手半空接了,朝自己瞄来。他干脆利落地也松开握竹内与田中手腕的双手,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这时,枪响了,是梯童开的枪。不过丁飞人已落到地上,子弹根本没打到他。梯童移动枪口又要打,丁飞伸手握住竹内的脚脖向上一举,竹内整个人向上一个空翻,落下来砸在了丁飞背上。
梯童也是第一次开枪,每次枪响之际会下意识把眼睛闭上。他把枪对准地上趴的丁飞之后,又一次闭上双眼,连打三枪之后,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这三枪全打在了竹内的身上。
竹内撑着双臂,正要从丁飞背上起来,可挨了这三枪之后,力气顿无,只能瘫软在丁飞背上,形同一只肉盾。她的白色衬衣上很快绽放出三朵血梅,而且越绽越大,逐渐连成一片。
田中左手拿枪正要扣动扳机,见竹内压在丁飞身上挡住了目标,弯下腰正要把竹内拉开,忽然见三颗子弹钻入竹内的身体,吃惊之余整个人傻愣了一会儿。他抬眼见梯童拿着枪正睁开眼看,那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顿时怒火中烧,也不管梯童是自己人,站起身骂了句:“浑蛋!”抬枪对着梯童的脑袋就是一枪。
佐藤好不容易才把枪掏出来,去瞄丁飞,竹内却把要害部位全部挡住。他那枪跟梯童的枪不一样,穿透力极强,三寸厚的钢板都能轻松击透,更别说竹内纤瘦的肉体了。按照他的心意,本想对准竹内的身体连开数枪,将藏在竹内身下的丁飞击毙了事,可见田中一枪崩了梯童,只怕自己要是朝竹内开枪,杀红了眼的田中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开枪,于是道:“挪开竹内的尸体,杀了他,替竹内报仇!”说罢,他弯腰去拉竹内的纤足,手还没碰到,竹内的尸体忽然向上一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佐腾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再尊重竹内的尸体,伸手一拨,已把竹内的尸体推到一边,手指还未扣动扳机,眼前突然一花,地上已没了丁飞的影踪。抬眼找时,丁飞已到了田中的身后。他一手扼住田中的脖子,一手握住了田中持枪的手。田中不知是无法从对方的控制中挣脱出来,还是陷于竹内被杀的郁伤之中,无法自拔,像只木偶般,丝毫不反抗,任由对方把枪口抬上,朝这边指来。
丁飞的手已按住田中扣扳机的手,只需轻轻一用力,便可射击。佐藤心中大惊,也顾不得田中是自己人,率先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田中在丁飞的指挥之下,也扣动了扳机。十数声之后,身中七八枪的佐藤再也无力支撑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口中吐着血沫,眼瞧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不过让他安慰的是,他也打中了田中七八枪,而且枪枪都在要害,因为田中和藏在后边的那人身材相近,所以他相信那人也中了七八枪,枪枪亦是要害,绝无生还的可能。
“终于报仇了!”佐藤想要闭上眼,可上眼皮与下眼皮即将挨上的那一刻,却看到田中像团泥巴一样瘫软到地上,而后边那人竟没有事。他见丁飞解开了风衣,去起防弹衣上陷得并不深的子弹,那双即将闭上的眼再也闭不上了。
丁飞把七八粒子弹一一扔到地上,看了一眼电梯控制台。按说B4和B5层之间早该到了,可电梯还在往下走,按时间算,最少已下了十层。电梯的速度终于减缓,刚才的枪声震耳,外边的人绝无可能听不到,说不定此时已有一百多把枪对准电梯了,只待电梯门一打开,便朝里边射击。
“叮”的一声脆响,电梯终于停了下来。丁飞不再理会死不眠目的佐藤,朝电梯的透气窗口看了一眼,猱身钻入里边,又将透气窗盖好。
电梯门打开时,守在门外的警卫队,在队长的指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里边先是一通乱射。数十道火舌吐出上百颗子弹,打得正对着电梯门的那面墙蜂窝一般,铆的合金装饰再也支撑不住,从墙上脱落下来,横在了电梯门口。电梯自动闭合的两扇门缓缓关上,顶住装饰板后,又缓缓打开。
带队的队长抬起半臂,将紧握的拳头展开,密集的枪声戛然而止。队长朝副队长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朝电梯间走去。有一个队员过于紧张,手一哆嗦压到了扳机,一个点射出去,“哒哒哒”三声,子弹全擦着队长的胳膊,打在了电梯间里。
队长虽没受伤,可也吃了一惊。他回头狠狠瞪了那个队员,双手持枪戒备着,又往电梯口而去。副队长却没有饶恕那名队员的意思,走到那名队员面前,嘴中喝骂着,手已往那人脸上扇去。那名队员抬手一挡,这一巴掌便没扇到。副队长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抬起脚,踹得那名队员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嘴里骂道:“找死!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才回身来到队长旁边,“怎么样?”
“看来都死了!”队长道,指了指铝合金板,“搭把手,把它抬出来。”
副队长朝后招了招手,立即有四个队员上来帮忙。六个人把铝合金板抬出来,里边的情况看得更加清楚了。队长抬脚迈入电梯间,查了查每个人的伤处,又检查了每个人握在手里的武器。副队长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都是自己人!”队长指了指地上的四具尸体道,“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梯童会突然开枪打死这个女的,然后这个男的又开枪打死梯童,最后两个人又开枪对射。”
副队长看着天花板上的数个弹孔,正要说“要不要检查一下上边,或许有个敌人躲在那里呢!”听了队长的解释,心头一震,轻声道:“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件事吗?一个代号叫‘尤里计划’的秘密实验已经成功,会不会有人在他们身上使用‘尤里’,控制他们的心神,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会吧!”队长略一迟疑,压着嗓子道,“你那个手眼通天的亲戚不是说‘尤里计划’仅仅是理论上的成功,并无正式投产,而且前两天还被一个叛国的科研人员盗走了全部数据,幸亏宫本带领大队人马出击,才夺回来吗?不会这么快就投入生产了吧?再说,‘尤里计划’不是还跟人体的基因有一定的关系,对一些国家的人有效果,对咱们国家的人并没有效果!”
“如果……”副队长朝后看了一眼,确定其他人都听不到两个人的谈话,“如果科研机构当初是为了让防务大臣批准这个计划,所以谎称对本国人无害呢?”
“不要再说了!”队长摆了摆手,“我这两天想了很多。这些东西不是咱们两个应该知道的,还是少谈为妙,尤其是在基地里,更不要随意探讨,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嗯!”副队长点了点头,指着电梯间里的死尸,“这怎么处理?”
队长道:“先把电梯停了,再把尸体搬出来,然后禀报宫本!该怎么办,让他来拿主意。咱们只是警卫队,保护好基地的安全,不使外人闯入即可,其他的事不是咱们应该操心的!”说罢,朝一侧小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