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犯的审判变成了演说场所。阿历克斯系了条红领带,侃侃而谈:“二十世纪的可怕,不是人类增长了三倍,而是杀人技术飞速地发明,改变了人的整个身心存在方式,摧毁了进步的神话和理想。正义和平等,盖不住人类从未经验的痛苦和流血。除了这些,我们还有什么财产留给未来呢?”
他总结说:“我们不知朝何处去。历史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为了让我们看清自己。二十世纪是历史上非正常死亡最多的世纪,而非正常死亡只是集体屠杀的避讳雅词。因此,你们把我们对二十世纪恐怖的抗议,称为恐怖活动。”
公诉人和法官似乎有意让被告有演说机会。
满庭的摄像机和记者,报纸大量报道,登审判照片,电台现场直播。“任何所谓的进步,都抢夺走人民的幸福和基本生存权。只有剥夺国际资本主义的贪婪,才有平和宁静。”有人轻轻拍我的肩,把我叫出庭。于是我被带到一辆轿车里,花穗子坐在里面,还有哈谢克。花穗子拉拉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
我立即感到来错了地方。我应该躲开花穗子的手下人,随便闪进哪一丛人里,都比这儿自在。
花穗子说:“《此岸早报》昨日报道了,华信公司驻欧洲副总经理哈谢克代表东方财团向捷克政府提出严重抗议:如不能制止反资本主义恐怖活动,东方财团将不惜一切损失全体撤出捷克,那样捷克全国生产就得瘫痪。”她抽着烟,戴了顶云纱帽,斜扣在头发上。
“你说法欠妥当。”哈谢克强调说:“这并非我原话。”
“意思差不多。”
“事情没有你想得糟。”
车子泊在花园式停车场的顶层。这儿不像楼下每层那么拥
挤不堪,也没有车子转着圈子妄想找到空位的声音。“够热闹的吧?”花穗子转脸问我。这种情况最好是什么也不说,我沉默着。哈谢克把话接了
过去:“其实,这样表态符合东方财团的利益。”“未必那么简单。”花穗子说,“若我们表示有意撤出,捷克政府可乘机大捞一笔固定资产。”
哈谢克讥笑:“他们有这个胆量真敢停了全国经济命脉?几百万人失业是哪个政府也受不了的事。”他打开车门,退了出去。
法庭中途休息一再延缓,仿佛就是为了让我和花穗子在她的车里作一次谈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