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晴
如果说天空有永不散去的乌云,那么就有永不抹去的灰色。
生活又回归以往。姨妈自从回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长卧不起。就像一条曾经鲜活的鱼被杀死,然后放在罐子里腌熏,没有了光泽,只剩一层枯萎了的皮。
然而,杜鹃却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渐渐感受到一丝新的气息。
如果说秋天的落叶说走就走,杜鹃倒觉得挺有诗意的。
她抱着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走在校园的大道上,道路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梧桐,枝头的叶子和叶子相互挨着,像一双双伸开的手。远处的绿色的操场上有星星点点的人影。清冷的秋风吹进她的衣袖,杜鹃连忙抱紧资料,飞快的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个怎样的青春,杜鹃不太懂。
她已经在这里上了半年的学了,可是班里能叫出名字的同学不超过十个人,平时能说说话的也就三两个人,知心的更是一个也没有。她的同桌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同学,长的不太好看。只是过于老实,是那种捡到10块钱还会傻傻地上交给老师的人。她真实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朴实的没有存在感,但是却莫名的在杜鹃的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象。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都不曾忘记她,虽然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然而,班里却有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在这个六十几个同学一个班的教室里,杜鹃只看到了他。有时是下课间的走廊里,偶尔的一抬头,看见他从打闹的同学里突然的扭身,他们的目光穿过人群,或看见了,或没看见。有时是在楼间的过道里,她上或他下。杜鹃喜欢他那双像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浮着一圈带着光辉的雾,又像是一个年幼的怪兽的眼睛。
随着新学期的到来,紧张的学习生活也随之拉开帷幕。班里每个月照常前排后排左边右边换一次座位。当杜鹃搬好书本放下书包,准备坐下时,她的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同学,请让一下,我要进去。”
他的声音轻快而低沉,如同金属敲打玻璃杯那样好听。
杜鹃一扭头就看见了他,背光下,他的身躯高大笔直,脸上没有表情。杜鹃默默的起身,给他让道。
有一种喜悦从她握紧钢笔的指缝中漫开,她和他的中间就隔了一个人,她的同桌宋小慧。
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她希望它是阳光的,明媚的。
这就是一种好感,也许在杜鹃的心中早就画好了一块好感地图,只有拥有这些标签的人才能出现在在她的地图上。
那个男生的名字叫做徐弗,年龄比一般的同学都小很多。他总是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爱学习,也爱玩耍。是那种有球必应的人,乒乓,篮球,足球,只要有人喊“徐弗,过来打球。”不一会你就能看见他单手撑在课桌上,纵身一越,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等到晚自习的铃声悠扬的在校园中响起,教室里灯光通明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带着满头的汗水和浸透的衣衫,他一手拖着篮球,一手斜插在宽松的运动裤的口袋。他的脸色潮红,刘海被汗水分成几列,微微低着头。他的身后跟着同样的几个人,一进教室就四散在各自的座位上。
徐弗走到杜鹃的旁边,然后从她的身后通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一般的情况下,晚自习时,各科代表都会随机抽查,有时候比老师都严。
而今晚刚好是生物课自习,徐弗拿起一本生物试题,放在讲台上。他一般都是一竖排一竖排的抽查,今天刚好轮到第二竖排。
他在黑板上写第二竖排抽查,其他人默读。
然后他坐在讲台上,第二排的人陆续过来接受他的提问。过关的就在记录本上打个勾,不过的就是叉。那些叉叉的同学就成了老师的提问对象,如果还没回答上来,估计还得站上一节半节课。
杜鹃暗暗担忧的同时又有点庆幸,还好她坐在倒数第三排,等前面的同学抽查完了,估计自己也复习的差不多了。
前排的人,来来去去,没多大会就轮到杜鹃了。杜鹃心想,还好第一章基本掌握的差不多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
她站在了讲台上,徐弗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作题,然而他的嘴里却吐出:“你回答一下基因与染色体的关系。”
杜鹃的脑子一下就蒙了,她说:“明明学的是第一章,为什么问我第二章的问题。”
徐弗没有看她,他说:“第一章昨天就学完了。”
杜鹃苦思冥想地的站在讲台上,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她还是答不出来。然后她看见徐弗在记录本上潇洒地打了个鲜红的叉,头也不抬的对他说:“你下去吧。”
杜鹃气愤地走下讲台,每走一步对徐弗的愤意就增加一份。
“真是太不近人意了,亏我们还坐在同一排。”杜鹃委屈的同时,又暗恨自己的无知,她回到座位上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物理课本,看一下基因与染色体到底是什么鬼关系。
时间飞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同学间就熟络起来了,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一天女生,他一定想方设法的去麻烦她,就像徐弗的同桌蔡宋一样。他总是麻烦她的同桌,一会偷偷拽她的头发,一会往她的帽子里塞纸条,一会跟徐弗换位挪到她旁边,问她一些简单掉牙的数学题。还好宋小慧并不反感,她总是拘谨的笑着,然后缩成一团。冷了她就穿的一层又一层,不在乎色彩的搭配,也不讲究美感。热了她就穿一件黄色的外套和一条喇叭裤,同学常笑她,她也不当回事,照样说说笑笑。
然而蔡宋却完全相反,他总是衣着光鲜,讲究个性,在这个规矩森严的高中时代,他的飞机头,大耳麦,总是独树一帜。
可是在杜鹃的心里,那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在乎明天她能不能早起,早读会不会迟到,这个月的英语测试不会不及格。还有就是徐弗能不能多跟他说几句话,每次想到这理,她的心里都忍不住的想笑,然而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她从来都不善于分享自己的心事,她喜欢校园后山的古藤树,杜鹃每次坐在上面,都有种心里长朵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