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辰萤小手拈着纤细的花枝递给连玉,花枝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枝条翠绿夺人逼得那花瓣愈加猩红妖娆:“红花石蒜,又叫彼岸花,好看么。”
“嗯。”连玉着迷的摩挲着那妖艳而纤细的花瓣,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辰萤双眼晶亮,脸上一片向往之色:“我带你去看彼岸花海,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像是鲜血铺成的路的一样。”
“哦?”连玉在脑海中想象着那诡异邪魅的花海,双眸也发亮了:“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美。”
窗棂外那快要将人灼伤的日光不时钻进深青帘布的缝隙,替连玉的粉颊桃腮,纤长睫毛勾了一层美不胜收的金边,既柔和又惊艳,正对着连玉坐着的辰钰瞧的是清清楚楚,他一双桃花目四周的红晕愈染愈深,褐色的眸子像笼了一层水雾般朦胧起来,他不由自主的低喃,声音也似酒酣时的醉软:“的确是非常非常美。”
他们乘坐的马车只是一般的坐骑,车厢远不如她们早晨出门的那辆宽敞,所以辰钰的声音虽然极低,此时也清清楚楚传入了众人的耳朵,连玉和辰萤立即好奇的看向他,辰钰淡笑一下,垂眼瞧着那朵红花石蒜:“可知彼岸花名何意?”
“佛曰:
梵语波罗蜜,此云到彼岸
解义離生灭,著境生灭起
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
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
即名为彼岸。”
辰萤刚来得及摇头,辰钰身旁一直冷冷不做声的辰若忽然出声抢白,几句话说完,又惜字如金的闭上嘴,只垂下眼,墨黑的眸子透过长长的睫毛静静的盯着连玉的双手,也不知是在瞧着那朵猩红的彼岸花还是连玉腻白的手指。
连玉早已适应辰若的冷淡,瞧着他波澜无痕的玉白俊容,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也只有这般人才才能清高的如此理所应当,令人敬佩。
辰萤笑起来,车厢内如同响起一阵银铃:“三哥哥,有二哥哥在,没有什么难得到他的。”她讨好的冲着辰若笑:“不愧是我的二哥哥。”连玉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车厢一阵剧烈的颠簸,辰钰脸色一变,一手抓住窗棂,向车厢外喝问道:“小五,车子怎么了。”
外头小五小六原本低沉沉着的声音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少爷,马……马。”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阵更剧烈的颠簸传来,力道似乎要将车厢震碎一般。辰若这才反应过来有可能是马惊了,他下意识先看向连玉,只见她脸色惨白,惊恐的睁着双眼,双臂僵直的紧抓住身下的矮榻,那朵彼岸花被她无措的紧紧按住,红花飘零,他心下一阵发疼,伸出手臂,想把她拉进怀里护住,岂料他的左手才险险抓住她的袖口,眼前就一暗,正对着他坐着的辰萤哭着朝他扑了过来:“二哥哥,我好怕。”辰若顺势用右手搂住她,在怀里安顿好,再抬眼看向连玉,不由心中一沉,……在下一个剧烈的颠簸中,辰钰已经伸手将无措失神的连玉从对面矮榻上捞起来,满满的揽进了自己怀里……辰若看着辰钰臂弯中露出的属于她的满头青丝,心中一阵刺痛,甚至连车厢内的天翻地覆也无暇顾及了:来不及了。
连玉只觉得身子忽的悬空,下一秒一个纤细而有力的身子围在自己上方将自己保护起来,尚未来得及反应,耳旁只听见辰钰低声道:“连玉,别怕。”话音刚落,却是一声闷哼,他搂着连玉,二人狠狠被甩在车壁上,连玉只觉一阵晕眩并不觉的疼,但是听辰钰在她耳边的轻喘,心下不由大骇,是他将疼痛统统替她挡了去,撞得这么厉害,那可是受伤了?她急急忙忙抬眼想看清楚,辰钰右手使力又把她压进怀里,坚决的低喃道:“有我,别怕,抱住我。”连玉闻言霎时泪盈于睫,只能回手紧紧搂住他,将脸颊紧紧贴住他颈间滚烫的肌肤。
于是辰钰护着连玉,辰若护着辰萤,一次次被甩在车壁上,终于,车厢外的小五小六奋力将连接马车与马匹的绳索砍断,那黑马疯了一般继续朝前冲,车厢狠狠撞向地面,遭受了最后一下重击,发出一声巨大的碎裂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小五小六二人气喘吁吁,赶忙上前小心的扯断几近破碎的车厢厢顶,又把压在四人身上,支离破碎的车厢碎木远远扔开,索性那粗布非常结实将碎木兜了起来,不然碎木随着撞击戳进身体不堪设想。二人一片忙乱,先粗看一下似乎未见血迹,先松了半口气。只是不知两位少爷是否伤到哪里,半日动弹不得,三少爷正搂着骆家三小姐,二少爷也护住了二小姐,两位小姐也是一声不吭,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呆站一旁手足无措起来。
连玉觉得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这才渐渐发觉浑身发疼,方才饶是被辰钰护住,也是狠狠撞了两下,那辰钰到底伤的多重,她不敢动,怕随便一动就伤到辰钰,但见他压在她身上许久不动弹,她又害怕起来,到底怎么了,伤的多重,她急急的扭头去看辰钰,只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全无血色,眼睛紧闭,她心跳一滞,不由失声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辰钰轻咳两声,睫毛抖了抖,才睁开,他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连玉,你没事吧。”连玉声音哽咽,眼泪沿着脸颊贴着着他的脖子滚进他的领口:“你都那么护着我了,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有没有事情。”
辰钰也不敢逞能,先是手脚轻轻使了使力,感觉了下全身,并未有明显的刺痛感,应该只是被狠狠撞了几下,他在外经历大风大浪,这些对他并无大碍,他略略放下心,这才感觉到连玉正紧紧的被他揽在怀里,被他搂了个满怀,她的身子馨香温软,淡淡的药香好闻的不得了,他不由笑道:“自然没事,不过方才用力过度,现在全身无力。”
连玉见他强颜欢笑还安慰她,心下又是一酸,眼泪滚落的更多:“你慢慢动动手脚,看看有没有哪里特别疼,先别起来。”
辰钰自然答应,能多搂一会怀中的温香玉他求之不得。
身旁辰萤忽然哭起来:“二哥哥,二哥哥,你没事吧。”连玉艰难的转过头,只见不到一臂的距离,辰若正匍匐着压住辰萤,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辰萤在他身下闷闷的断断续续的抽泣着,连玉也着慌起来:“萤儿,你没事吧。”
辰萤显然是吓坏了:“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二哥护着我,一点都没让我碰着,可是我怕二哥哥伤的好重。”
连玉方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方才车厢内几乎是翻了天了,辰若只顾护着辰萤,自己定然伤的不轻,她见辰萤动作,连忙制止道:“萤儿你别动,别碰你二哥哥,小五小六是练家子,让他们上来看看。”辰钰这时也确定自己并无大碍,力气又恢复了五成,见辰若这般光景,反倒担心起辰若的伤势来,他先慢慢松开自己双臂对连玉的钳制,想自己先爬起来,连玉先忙靠上前贴身扶住他。
一直呆呆在旁矗立着的小五小六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上前轻手轻脚先在辰若的后背轻轻拂过,检查有无外伤,这时辰若闷哼一声道:“等下,你们先别碰我,让我缓缓,我自己来。”
辰萤听辰若总算开口说话,一直紧绷的心弦缓了缓,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都是我不好,贪玩要去看彼岸花,害的二哥哥这样,小五小六你们快去给祖母报信,找大夫给二哥哥看看。”
辰若浑身散了架一般疼,但听的辰萤在他耳边痛哭,他只能忍住疼痛出言安慰道:“萤儿,别哭,我没事,别怨自己,这事怪不得你。”
辰若慢慢动了动手脚,颀长的身子略微使力,勉强坐了起来,他冲着辰钰道:“别找祖母,私自出来还搞成这样,让老人家知道了,凭空多出许多事情,事后更麻烦。”
辰钰闻言点了点头:“好。”他看着辰若被小五小六轻手轻脚的扶起来,脸色苍白,身形虽然狼狈但是还是有些精神,他才转头看了看前方远处隐现的血红的彼岸花田:“我宅子离这里不远,先去那里歇歇,找个大夫看看个人的情况再说。”
“这里是城郊,离开辰府甚远,你的宅子,”辰若才踉跄的稳住身形,闻言疑惑的看向辰钰:“三弟,你的私宅?”
辰钰方要开口,不觉轻咳几声,连玉一直担惊受怕的在旁紧盯着辰钰的脸色,见状紧张的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按捏:“辰钰哥哥,你是不是哪里觉得痛?”辰钰笑着把她局促不安的左手揉进自己手掌里,柔声安慰道:“没事。”他见连玉神色略略安定,才抬头继续道:“我的奶母现如今住在城郊,我之前替她置备了一处居所,只她一人住着,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去那里最方便。”
辰若耳中阵阵晕眩,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望着连玉被他三弟乖巧的牵着的左手,心口阵阵隐痛,眸子里一派灰败。方才最是惊险时刻,辰钰左手揽着连玉,右手紧握住矮榻借势缓和了不少冲击,辰钰却是左手搂住辰萤,右手仍然不舍得放开连玉的袖口,一直执拗的紧紧抓住,仿佛自己不松开就是没有放弃连玉一般,又要护着怀中辰萤,再有撞击也是全凭自己身体去抵住,所以四人之中他确是伤的最重。又眼看这般情形,被激的将要昏厥,却只是僵直身形,隐忍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