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音,李吉赶紧闭上了眼。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这次来的也是个男子。
李吉不是从脚步声听出来的,李吉是靠闻的。男女体气有别,其实十分明显。但常人若不仔细分辨绝不会注意到。李吉平时也察觉不到,但这一刻却清楚明白的分出了区别来。他心中也觉得很是奇怪,来到这个年代之后,自己耳朵和鼻子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一样。
再听了一会那男子的动静,李吉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这男子走的十分小心,却远远超出了必要的范围。如果是担心打扰到沉睡中的李吉而放轻脚步还可以理解。这人却是蹑手蹑脚,连速度也放得极慢。显然怕的是房间外的其他人发觉他的行为。
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因为李吉清楚听到了汤匙与碗轻轻撞击的声音。再拿灵敏的鼻子一闻,原来这人是拿了一碗药进来。
这人似乎是怕人发现,三步并作两步已走到床前,用汤匙撬开李吉的嘴巴,但似乎又怕将李吉弄醒了,小心翼翼地喂进汤药。
要是平时,李吉还真分不出来这人用心如何。毕竟现代人对中医,尤其是古中医的概念向来模糊。可是他才刚听完杨虎胆说过用药是凶险万分的路子,登时知道此人来意不善。
李吉的身体跟向来体弱多病的年征邪是有些不同。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在其他所有人看来,年征邪依旧是那个用不得药的孱弱少年。那这个明知如此还故意喂药的人可谓是用心歹毒了。
李吉——重生了的年征邪心中冷笑。这人如此歹毒,好歹要捉弄他一下。年征邪缓缓吸入一口气,憋在肺腔。微甜的汤药倒入口中,年征邪故意不吞,等填满了口中,年征邪忽地咳嗽大作。一嘴的汤药尽数吐在了那人衣服上。
那人似乎十分好洁,年征邪这些日子昏迷不醒,半个月都没张过嘴,口中的味道可想而知。这脏了的汤药洒在他身上,他登时就站了起来,扬手欲作下劈。想一掌了结了眼前这个病君。但他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眼前的病君虽然只是一个神智不清的废物,可是毕竟是正式的夜罗堡主人。他要是一时冲动下了手,被人追究到自己身上。只会白白便宜了别人。他此来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用药杀人。岂料这病鬼昏迷着也是如此的低贱。
这人被惹怒了,低声凶狠道:“废物!是你逼我的!”单手伸出,抬起了年征邪的下颚,捏开他的嘴巴,拍了一颗药丸进去。
年征邪的嘴巴被捏开的时候就察觉不妙,这颗药丸肯定不是像刚才那碗汤药,对身体不好而已这么简单的东西。必然是杀人毒药。但偏偏年征邪却不能丝毫显示自己是醒来的。从这人捏开自己嘴巴的手法就知道这人肯定会武,他要是知道自己其实是醒来的,肯定要被他杀人灭口。
正打定主意绝不吞下,药丸被那人掌力一拍,一股劲风直透肺腔。年征邪登时无法呼吸,喉咙一疼,药丸顺着这股劲风直入食道。
年征邪登时惊骇欲绝。他在地府待了一年有余,才回来人世间就要被人害死。他知道阎王爷的主意,用借尸还魂消除吉星法力。要是在这里死了的话,再回地府就只能是个孤魂野鬼了。
胸中怒气陡生。自己跟这人无冤无仇,就算是过去有什么过节,也不至于要在他虚弱的时候来下毒杀害啊。
年征邪心中狂怒不可遏制,悲愤之际只觉胸腹之间一股热气升腾,登时全身精力弥漫,无处发泄。他从没见过也没练过武功,全不知道这阵滂湃内力如何发泄,只觉得嘴巴被人捏着非常的不舒服,不自禁的张口一吼。
“滚!”
这一声如虎啸龙吟,裂岸惊涛。
霎时间,内室中气浪翻天。
待杨氏兄弟带人赶到的时候,他们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呆了。
他们的少主已经坐起身来,他坐在床上,面露惊惶,满脸的不知所措。他的床榻前,一个青袍男子面目狰狞,七孔流血,竟然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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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罗堡少主年征邪坐在床上不住地大口喘气,面色惊恐。床榻之下,一个青袍男子七孔流血,眼见已是不活了。
进屋来了十数人,为首的是杨氏兄弟,见了少爷已经醒来,而且还稳稳地坐在床上,显然伤势大见好转,都是心中一喜。再见到一个男子伏在地上,满地血腥,又吃了一惊。
杨氏兄弟匆匆奔至床前,以身躯护着年征邪,警戒地瞪视着地上的尸体,关切地问道:“属下来迟,少主您平安无恙?”
年征邪仍是魂不守舍,虚弱道:“你们来的正好。此人图谋不轨,欲加害于我。你们快看看他是谁?”
杨虎胆应道:“是。”语气中已没那么惊慌。他一直担心的是年征邪长时间昏迷不醒,会遭人算计。他两兄弟是年征邪的得力臂助。虽然不至于是水里来火里去,到底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今看少主已经无恙,死的又是别人。虽然房间里闹了刺客不是好事,还是放心了不少。
杨心龙道:“我给少主把脉,兄弟你去察看这人是什么来历。”说罢道了一声僭越,拿起了年征邪的右手。在脉搏上一搭,心中大喜:少主脉搏强劲有力,内伤已豁然而愈!年家家传内功果然神奇。
杨虎胆较为谨慎,入房后先察看清楚房内并无埋伏,才小心翼翼地去挑动尸首。武林中阴谋算计层出不穷,手段计谋也是波谲云诡。常有人身藏剧毒暗器于身,就算自己失手,也要让人搜寻尸体时中毒身亡;又或是诈死瞒骗,待人放下戒心才绝地反扑。不得不小心在意。
杨虎胆确认此人果然心跳已停,才将他翻过来看他面目。只见此人五官狰狞,七孔流血,死状极惨。待看清他面目时,不禁惊呼出声:“是侄少爷!”
杨心龙惊道:“年诛邪!”
天罗老人年阙是两兄弟。年阙为兄,尚有一弟年煜。两兄弟同为江南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尤其是年阙得了天罗的名号,再创建夜罗堡开宗立派,做了夜罗堡的宗主,年家更是声价百倍。
这年诛邪就是年家二爷地王刀年煜幼子的名字。年诛邪性情顽劣,年纪轻轻已没什么好名声。但毕竟是堂兄弟,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也料不到他会来下毒。
年征邪缓缓道:“当真是他?”
杨心龙道:“是啊,咱们有多久没见过年诛邪那厮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杨虎胆恭敬道:“少主,错不了。小的跟着您见过诛邪侄少爷三次。”
年征邪道:“那……他是叔叔的儿子?”
杨虎胆道:“是,二爷那方面肯定……”
年征邪挥手阻止他说下去。
杨虎胆只道年征邪是痛心堂弟竟然胆敢对自己下此毒手,劝慰道:“少主,龙生九子品品不同。年家豪杰辈出,有一两个败类也不掩其辉。保重身体要紧啊。”
杨心龙也道:“可不是!年诛邪这厮一向就不干好事。死十个当五双,公公道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少主您……您还是保重自己吧。”
年征邪艰难地点点头。
年征邪心中却松了一口气。知道这算是过关了。他虽然继承了年征邪的不少记忆,却大多数是些零碎片段。年征邪平时如何说话,如何待人接物,遇到什么场面该有什么反应他是一概不知。他见到杨氏兄弟进门来的时候,还在犯难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所以他刚才刻意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一个人就算再怎么特立独行,在大病初愈又遭遇刺客的时候也不能保持一贯的态度,总是会有些改变的吧。如今看到最亲近他的杨氏兄弟跟他说话态度也没发现破绽,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其实年征邪被年阙从小练成六道炉鼎,又逼他练好武功,这十九年都过的是孤寂凄凉的日子,从来没什么朋友。在夜罗堡里,他地位低下,更加没人愿意理他。个性自然而然的孤僻。
杨氏兄弟也是年阙临终之前,年征邪要接任宗主的时候才跟他的,前后也不过到半年时间。年征邪这样孤僻的性子,杨氏兄弟纵然忠心,对他能有多少了解?
所以纵然跟真正的年征邪有些不同,也是没人能分得出来了。
想到这里,门外忽地一个男子闪了进来。这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年岁不小了却仍是丰神俊朗。他着急忙慌地奔进门来,一进门看见地上的年诛邪的尸体。
痛叫出声道:“诛邪我儿!”一探年诛邪鼻息,发觉没了气,更是大叫一声,血贯瞳仁。一双眸子像是受伤了的野兽般闪烁着复仇的烈焰,直直的瞪向年征邪。
年征邪被他这一望,心里登时一寒。
这一位,就是地上这具尸体,死十个当五双的年诛邪亲父,年家二爷地王刀年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