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
“老马,你听说了吗?”
“嘘!”双肩上顶着个马头的怪物拿食指在双唇前一竖,回过头对停下观望的鬼魂叫骂道,“看什么!看什么!还不滚去鬼判殿!”
把一路鬼魂统统撵走之后,马面才露出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怎么会没听说啊,要不是因为这,咱哥俩也不至于来干这赶鬼的苦差事。”
和马面谈话的另一个怪物——顶着个牛头的阴差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磐石上:“老马,你见多识广,能猜到是谁干的不?”
“谁干的暂且不提,只是——”说到这里,马面又环顾了一遍周遭,进一步将声音压低:“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发生,不知你还记得否?”
“你是说,庚午大战?”
“不对,还要更早一些。”
“更早?”
马面一字一顿的说道:“王、恭、厂!”
听到这个词,牛头不由得一哆嗦:“乖乖,你怎么提起那件事来?”
“300多年前在现世发生的王恭厂异变,居然能把秦广王的鬼判殿震踏一半,这说明什么?”马面神秘地说,“这世上存在即使位于现世,也能够伤到地府的方法。”
“你说什么?”
“嘘!”马面再次提醒牛头压低声音,“鬼门关被攻击的时候,日游与夜游那两小子几乎是立刻赶到现场的,却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见着,阎王们觉得是因为袭击者跑的太快了,可你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是在现世发起的攻击。”
“这——你有什么证据吗?”
“目前还没有。”马面苦笑一声,“本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层可能性的,可是最近地府不断派鬼卒到现世追查袭击者的下落,直至今日已经接近万人,结果就是地府大本营异常空虚,就连赶鬼的人手都不够了。”
“昨晚我不由得想,有肉身者想入阴间就须有路引,否则就只能让守关鬼卒打开城门——如果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袭击者计算好的,那么袭击鬼门关可能只是他的障眼法,真正的目标是现在异常空虚的地府本身!”
“糟了!那我们要赶紧把这事告诉老大才行!”
牛头急忙从磐石上蹦了下来,刚想撒开蹄子却被马面一把按住。
“别忙啊,我还有一层可能性没告诉你呢。”马面不紧不慢的说,“每当阎王们派鬼卒到现世去的时候,酆都老门也会暂时打开,此时阴阳两界是相通的,如果袭击者不是单独行动,而是一整个团体的话——”
“那些袭击者的同伴,会不会已经潜伏在我们身边了呢?”
听见这话,牛头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知道吗,三百多年前王恭厂异变的时候,牛哥外出巡游去了,没有亲眼目睹那场异变,根本做不出那么夸张的反应。”马面的声音冷若冰霜,“别装了,你根本不是牛哥!”
牛头机械的把头扭到了背后,半张脸已经变成了惨笑的白骨:“啊,被——看——见——了——呢……”
马面死死攥住它的肩膀不放:“真正的牛哥在哪里?”
“啊,被——看——见——了——好——开——心~”它就像坏掉的木偶一样左右摇摆,原本如牛一样的脑袋已经完全变成了个骷髅,只是那面骨似有皮有肉一般挂着笑,看一眼就瘆的慌。
“早听说尸魔善变,没想到连牛头都能给你弄出来。”马面伸手往腰间一探,拔出一把怪刀来,长足四尺,弯如柳叶,刃尖分叉,名唤“鬼头钩”。
那尸魔一见鬼头钩,立时变了个哭脸,哀怨的连血池的恶鬼都自愧不如。
“啊,不——要——杀——我——嘛——”
一阵婴儿似的啼哭声从尸魔口中传出,凄惨的连顽石都要滴下泪来。
马面只是冷笑一声,举起鬼头钩瞄准天灵盖就要劈下去——
后脖颈凉意飕飕,鬼头钩停在了半空中。
“你就这样把她杀了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啊。”足有两米多高的古怪男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马面身后,用一把两寸长的短剑抵住了马面粗壮的脖子,“可以把那危险的东西放下吗?”
那尸魔瞬间又换了一副嘴脸,像个熊孩子似的幸灾乐祸:“啊,哈——哈——哈——被——耍——了——吧?“
马面沉默不答,忽地抬腿一个后蹬,早把那短剑一蹄子踹飞,反手握住鬼头钩就要劈向身后之人,然而它握刀的右手举到半空便再也无法向前一分。
马面定睛一看,一根骨鞭早已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不——能——乱——动——哦——”尸魔狞笑着将骨鞭向后拽,“要——乖——乖——的~”
回过神来的高个男子正欲趁机取马面性命,忽有一阵妖风自北而来,横着扫荡过整条黄泉西路,高个男一个趔趄,一块磨盘大的石碑夹着呼呼风声蹭着他的鼻梁飞了过去,砸在山壁上直直嵌进半米深。
有道是:一声哞叫震天响,十里黄泉空荡荡。
“来的太慢啦!”马面将鬼头钩换到左手,挥刀便将那骨鞭斩成两段。
烟雾中,一双火炬般的眼睛放着红光,随后一个铁青色的牛脑袋才渐渐浮现出来。
尸魔见形势不妙,一闪身退到高个男身后。
“胆子不小啊,竟敢耍老子?”牛头呸出一口血痰,看起来像是是糟了什么算计。
“不愧是牛头傍逻,竟连万字碑都镇不住你。”高个男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嵌进山壁的万字碑,“难怪主教大人说牛头马面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但是——”
高个男长袖一荡,无数菩提叶凭空飘落,整条黄泉路变得模糊不清。
数秒之后,上百名和高个男同样披着长袍的人屹立风中。
“乖乖,这是——挪移大法?”牛头倒吸一口凉气
“不,应该是一叶障目的秘术,不过这规模也夸张过头了吧。”马面苦笑一声,“老大做梦也想不到,咱这酆都老门会让人这样渗透成筛子吧。”
“啊,小——孩——子——到——了——睡——觉——时——间——喽~”尸魔咯咯咯的笑着,洒出一片瘴气,原本死一般寂静的人们纷纷睁开双眼,莹莹绿光瞬间在黄泉路上点缀成一片星空。
“老马,一千多年了,有劳了。”牛头看着眼前即将活过来的军团,朝马面伸出右拳。
马面瞥了一眼,微微一笑:“牛哥,下一个千年,再喝你的寿酒。”
两个拳头在半空中轻轻一碰,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湮没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