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漂亮的小洋房里却一反常态的灯火通明。
对于只在傍晚才出来摆小摊的老头来说,这样的生活水平已经足以令无数同行眼红了。
“爸,您又去校门口摆地摊了?”
刚把半个身子探进门的老王对上了儿子责怪的眼神,憨憨的笑了。
“哎呀,退休了以后就剩这嗜好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老顾客,一直不去的话有人会担心的啊。”
“明明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真抱歉啊,阿时。”
“不,只是您的身体……”
“硬朗着呢,老底子还在。”老王敲了敲脊背,“要真到了连推个小车摆摊都做不到的时候,那这幅老骨头也该休息啦。”
虽然按照常理,像这个年纪的老家伙每当说这种话的时候多少都会给人一种吹嘘的成份,但老王是个特例——作为儿子的王时,也深知这一点。
“对了对了,难得回来一趟你也别老呆家里,明天去见见你的那帮老同学吧。”
老同学。
听到这个词,王时心头一怔,然后,这个一头自然卷的小哥,悄悄往窗外一瞥。
原来如此,确实是能想象的到的情况呢。
“啊,放心吧,明天就去。”
于是,在一阵朴实的像是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与黑夜格格不入的小平房终于也终于融入了夜幕之中。
可是,对某些人来说,夜晚并不代表一天的结束。
“你就非得以这样的方式来嘲讽我吗,老同学?”二楼的防盗窗里,托着腮帮子的自然卷探出头来。
“我像是性格那么恶劣的人吗,嘲笑死者可是要遭天谴的,毕竟逝者为大嘛。”
“那么,你半夜三更架个梯子爬到我窗外是几个意思?”王时无奈的掩面、不忍直视,“我真不想说我认识你,在你被保安发现之前赶紧下去!”
李清风,完全没有自己会被误认为小偷的自觉,旁若无人的坐在人字梯的顶端打着哈欠。
“太过分了吧,你说我放着捡到的两个美女在家里不管,偷偷跑出来和一个死人见面,这需要丢掉多少节操,完了你居然见面就下逐客令?”
“能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世界级变态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我可一点也不想听。”王时看起来是一点不领情,“还有,你居然对我爸用了‘暗示’,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明天去见见你的老同学吧。
纵是常年在外,与老王难得一见的王时,也清楚自己年事已高的老爸是不可能会记得提醒他这种事的。
“哪有,别把我和那些传销骗子混为一谈,何况你那一套心理学理论我根本就不懂,我只不过在傍晚去他的摊位吃了晚饭而已!”
“哎?”王时愣住了。
“老王他是自己想到的,真是的,别小看自己的父亲啊。”李清风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你以为他快老糊涂了,他清醒着呢。”
“为什么我要被你这个不孝子中的极品教训啊,你都多久没和父母见面了?”
“一码归一码,骗老爸去国外留学却满世界乱跑,最后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局本来就是大不孝了,活着时不好好尽孝,死了居然跑回现世装大尾巴狼?”
“果然,那个‘门’是被你打开的。”王时长叹一口气,“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黑白无常骗进——”
后半句还噎在喉头,变故悄然而至。
阴风乍起,黑色的碎纸像蝴蝶般盘旋到了两人眼前,几声噼啪声后,它们就像祭祀用的纸银锭那样,随着一条横贯其身的火线化成了灰烬。
“哇嘞!”
李清风大叫一声,随即死死扒住隔壁的阳台。
在那堆不完全燃烧的纸屑中心,出现了一个因高温而扭曲的幻影,模糊而又真实。
直到一根触手般的东西从那个影子中猛地窜出,它才显出一些人的特征——如体操运动员那样弯曲到极限的脊柱,还有类似脑袋的突出物。
“王时——————”
仅仅从这话语中就能感觉到汹涌而来的愤怒,目睹着阳台上几滴露珠从液态结成冰晶,李清风赶紧捂住了口鼻,否则他会因瞬间吸入过冷空气而哮喘。
与这语言威力相符的,是原本类似触手窜出的东西——那是她的右手。
为什么会产生“一根触手”的错觉呢,除了原本那个幻影过于扭曲之外,还有“势”的原因。
那不是一只手该有的“势”,整个空间都被搅动起来,躁动的空气以那只右手为中心形成庞大的漩涡,如此恐怖的气势,说是子弹出膛都不为过。
然而,那种似乎能把不锈钢栅栏整个掀翻的气势,却被牢牢挡在那扇防盗窗之外,幻化如影的手臂就如软管那样折叠在栅栏前。
“哎?”李清风愣住了,在他的想象中,那一击的后果应该是防盗窗先四分五裂,然后托着腮帮子的自然卷被攥住领口整个拎出来——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纵是发出这一招的主人——从纸屑中降临的黑色少女,也是无比诧异。
“追魂链失效了,为什么?”
“上眼了,小妹妹。”王时得意的指了指挂在栅栏上的桃木牌子,“‘闲人免入’可不是说着玩的,三更天里鬼叫门,傻子都知道不能开啊。”
“自然卷你嘚瑟什么,这破玩意儿我现在一伸手就能捋下来你信不信?”李清风在一旁嚷嚷。
“把你抱住阳台的手松开再说话!”
“不过,小姑娘你什么时候跟在我后面的啊,不愧是无常鬼,吓了我一跳啊。”李清风心有余悸的说,“照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被他戏耍得相当惨啊,不过还是劝你消消火,如果是灵体状态的话那一击下去可就得散掉不少零件了啊。”
黑无常一言不发的停在空中,那到底是因为自豪的一击失效而心情低落,还是因为跟踪了李清风而内疚呢。
这个问题,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黑!”
随之打破尴尬的,是一路小跑而来的白色少女,以及在其身后如狗一般被一路拖曳、气喘如牛的几人之中唯一的“普通人”。
名为东方既白的家伙,总是扮演着这样尴尬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