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长生心中一动,紧紧地回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这样也就够了,清阳无声的哭了,她要求的并不多。
两人情动,但一声怯怯的哭声响了起来。两人一怔,看着对方。“嘻——呜”又是一声哭声。仔细去听,哭声嘎然而止。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小孩的哭声?”清阳紧紧跩住他的袖子。
盘长生的目光停在了窗外对出的空地上,那里立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他的身上穿着蓝色丝绸裁剪的缎面料唐装,脸上惨白,只余一张血红的大口在笑。“你看什么?”清阳正想回头。
他抱住了她,固定住她的视线,浅浅一笑,“没什么。有我在你身边,别管其他。”清阳一羞,低了了头。他轻吻着她的发丝,拂着她的后背,原来因害怕而身体僵硬的她,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与阴童对视着,室内的灯灭了,他再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等供电恢复,原地上哪还有阴童。
但也因此,盘长生多长了个心眼,现在是非常时期,清阳再不能受惊吓而影响病情。所以她只能寸步不离地留在他身边,他不希望她会成为第七个死者。
婴灵,它们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来找他?
门开了,原来是苟定远。“盘老师,我听清阳寝室的说她在这,所以就过来了。我找她有点事。”
盘长生一怔,淡淡说道,“你们聊。”说着就要出去。清阳不依,拉了他撒娇,“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要走嘛。”
这一来让盘长生和苟定远都愣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苟定远放下握紧的手,说话也有些结巴,“小师妹,这个学期也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福建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站在一旁的盘长生尴尬得不行,但清阳目前的情况怎能离开了自己,一急也就脱口说道,“我陪清阳回去。”
“老师你……”苟定远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实是稀月、徐徐和七月都想过去玩一下,所以我也就想大家一起回去。”
“如果是这样,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吧。”清阳挽着盘长生的手恳求。
“好。”盘长生宠溺的看向她。
原来她的心里没有他啊!苟定远闷闷的回宿舍,连路灯也照不亮这个漆黑的晚上。班上几个男同学跑了上前围着他问,“成不成啊?”
他沉着脸摇摇头,“其实小师妹答应了和我们一起去,不过盘老师跟着她也一起来。”
“定远,看开点。感情的事勉强不来,说真的,盘老师身上有种味道,确实是我们比不来的。小师妹喜欢他,我们也就大方送上祝福。徐徐一直对你不错。”
“我知道了。”定远抬头,看着天上稀落的星星。
一行人正走着,前方闪过一个红影。一个男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前面的路上一片寂寥。两旁的路灯此时特别的亮,白白的灯光照得连地上的人影都有些恍惚。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
苟定远站在他身后,突然拍了拍他肩膀。“呀!”男生吓得跳了起来。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男生僵住了,“后,后面……”
一个穿着古代红嫁衣、覆着红盖头的女人轻轻地从他们身后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灯灭了。只能借着月亮微弱的光芒看见女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那双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一步一步地走远。
“呜呜——哇”哭声传来,像是小孩的哭声。
幻觉,那一定是幻觉!大家嘴里喃喃有词,苍白的脸上忽然泛出了一星红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打开手机里佛经。大家此刻只希望幻觉快点消失。
哭声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大家捂住了耳朵往寝室跑,跑得最快的男生,突然胸口一痛,脚步生生定住,他撞到了别人身上。“对不起——”声音嘎然而止,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唐装的五六岁男童,一张诡异的脸,无声的笑着。他吓得昏死过去。其余的男生赶了上来,只见他倒在地上,大家连忙把他抱住跑回寝室。
男生寝室的过道那样黑,走廊灯的按钮怎么按也没反应。大家抹黑往各自的寝室跑,被吓昏的男生和苟定远同寝室,扶着他走,走得又慢,定远吓得连一颗心也要休克过去。
正胡思乱想之际,他寝室的门自动开了。
“哥!”定远喜出望外,扶了人撞进寝室。
“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看你脸色多难看。”原来苟定均知道弟弟和一班男女同学要回家玩,也就打算送他们一起回去,反正他的公司最近没事,他也想回老家看看爸爸。
“哥,学……学校有鬼!”
盘长生所带的1班大部分学生都商议定,寒假到福建玩,作为班主任的他提议由他带队,他和苟定均带大家到福建的文物市场去看看,多学学,再去参观当地富有民族特色的土楼。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整一个计划都安排得满满的,还笑称这一趟定是次非同凡响的冬游。但清阳却有点担心,“带一个班这么多人,很容易出事的。”
“一个整体行动总比单独行动好。”
“你是怀疑……”
盘长生点了点头,“我们的行踪对方总是了如指掌,如果是我们班上的人,那与我们同进同出也就顺理成章了。”两人心里有了数,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只是福建之行要小心谨慎。其实盘长生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沈笙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警局方面派出了大量的人员去查探都没有丝毫收获。
只怕沈笙凶多吉少了,盘长生连连叹气,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已经察觉到幕后人对关于归家的一切事情都相当敏感。只要是和归家人沾上边的人,都会对其痛下杀手。
嘟一声,收到了短信。盘长生打开短信,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段灵异的画面。
那是一扇门,泛着青红铁锈、斑驳丛生,门虚掩着,门后的世界漆黑一片,野草与野树疯长,铺天盖地地向他眼眶涌来,像一只只手,狠狠地拽住了他的心,揪着他的心往门里的黑色世界窥探。
“吱——呀”门开了,灵异空洞的声音飘进耳膜,盘长生走进了门里。野草刺到了他的腿小腹,越往里走,野草越深,长到了他的腰间。
一个霹雳,紫电照亮了一小块天空,身前巨大突兀的黑影向他压来。他一惊,瞪眼去看,是一座荒废的府邸。府邸两旁的高树上挂着一条条的白帆。
他向府邸走去,破旧的木门开了,里面漆黑一面,顺着抄手回廊往里走,脆脆的一声嬉笑在回廊里回荡。回廊里点着一盏盏幽白的蜡烛,他向前走,一个破旧的院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这里是哪?
他抬起了头,“小轩窗阁”的牌匾安在了院子小牌楼上。原来是女子的闺阁。他走进去,里面有一口井,他轻轻地往井口看去,井里是一张清秀而古典的男子的脸,突起的颧骨,刚毅的轮廓,那是他的脸。
“嘻”一声笑,水泼开来,分开的水面上映着一张女娃的脸,苍白的脸,血红的唇,“哗啦”,水应声而开,僵直着伸出一只手来,掐住了他的喉头就往水里拉。一阵挣扎,他睁开了眼,他正躺在一张富丽的床上,床分三进,每一进都雕刻了石榴花,饱满圆润的石榴花散开了一地的石榴子。
我究竟在哪?盘长生喃喃而道。床边的屏风小窗沿挡住了床外的景致,他的床头前,只放了一盆花,花香清淡,他正沉醉在一片柔和里,一抹明黄的裙角飘过了他的视线。他起来,走到床廊上,透过二进里的漏窗看去,床下什么也没有。
踩在拔步床地平上,脚一伸,踏在了地面。是的,这是一张拔步床。回过头,床不见了,只余十二条屏呈弯月形的曲屏。每一条屏上都有画,第一条屏上是一个戴着玉覆面穿着红嫁鞋的女子,全身红袍红衣,那张诡异的脸显出抛了光后玉脸翻出的冰冷的玻璃光泽。满天的冥纸飘飞,黏在了她的身上。
第二条屏,是一个身穿白裳、红嫁鞋的女子,她没有戴玉覆面,但一张艳丽的脸上满是苍白哀怨,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看,眸子里写满怨恨。
第三条屏,一个女子坐在桌前,桌上立着方奁,而她则对着方奁上的镜子而照。她斜斜侧着的身段婀娜多姿,她手执红蔻纸染着鲜亮柔嫩的红唇,但在方奁立着的镜子里,映出的是一片空白。
盘长生一吓,走前了两步,想看清画里的女子。其余的屏风,她或嗔或喜,各式神态皆有,其中的一条屏上她在跳舞,而舞蹈的内容和清阳所跳的极像。他想再看下去,但最后一条屏上是一个现代女孩坐在床边,边上放着一只木盆,盆里有水,她捧起了水洗脸,洗脸的动作是那样细致,细细地擦、慢慢地擦、抹去了脸上的胭脂,他能闻到水盆里胭脂的香气。
画上的女子,忽然抬起了头,她的脸上一片空白。水盆里浮着一张脸,脸上的唇在笑,眉眼模糊,但却是一张他见过的脸,归溷的脸。他连连后退,曲屏从中间裂开,就如一道门,缓缓地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她背对着他,明黄的衣袍流动着模糊的金光。
忽然听见一声女孩的尖叫,他挣扎着抬起了头,他何时站在了七楼的水房里?额间的汗一颗颗滚落,伸手一摸,那汗冰冷。刚才不知是哪个女孩从他身旁跑过,她见到了什么?抬起手,方才的彩信视频已经播完。他查看记录,竟然是翡翠发给他的彩信。视频后是一条简短的留言:我无意中在村子里一个地方发现了这座老宅,宅里的一切离奇古怪。问了村中的人,都对此处惊恐万分,连呼有鬼而逃。我在调查中,希望能找到线索一二。
盘长生看后回复了翡翠让她一切小心后,连忙赶回寝室。他出来许久,不知清阳会不会有事。心一急,他连忙往九楼跑去,但愿她只是在安静的睡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寝室里,睡梦之中的清阳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赶紧摇醒了她,“清阳怎么了?”
她猛地扑起来,一把抱住他,“有鬼!”
看着她一脸泪水,盘长生拍着她的背脊轻唤,“我在这。”
一缕风吹进来,冷得瘆人。寝室的窗什么时候开了?他拿起清阳还挂在耳上的MP3听了起来,每当一首歌停了,就会听到一段鬼故事——处于模糊浅睡阶段的清阳难怪会做噩梦。鬼故事里说的内容,正是诡府娶鬼新娘。
到底是谁要对清阳不利,如果不是他及时回来,只怕她会吓死在梦里。
第二天,A区的公寓楼就传开了,归溷回来了。
原来昨晚撞到盘长生惊恐而逃的女生在水房底的厕所里撞了女鬼,是个十岁左右穿唐装的女娃娃,但都认为是归溷回来了。当时的盘长生待清阳睡下后仍在看书,接到了翡翠的彩信视屏,他就像梦游一般,陷进了那条彩信里,他将一道道门推开,其实就是他打开了寝室的门,来到了七楼,再接着打开水房的门,最后打开了里格的最后一道木门,那个女孩就逃了出来,他也就醒了。每想到翡翠的处境也是这般的危险,他后天就过去了,希望能为翡翠分担和尽快破掉此案。
那撞鬼的女孩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了学校回家了。A区的学生基本走光了,只剩下盘长生班上的女学生没走。所以得了校方同意,文博班的男生也住了进A区方便照顾管理。
苟定远的哥哥定均趁着白天能自由进去女生宿舍楼,也就跟了过来。大冬日的A709的寝室里那帮子男同学在吃着火锅。盘长生班上的三十来个男生全安排在7、8楼,9楼那一层全是文博1班的女生。
这帮子男生何时想过能住在女生公寓这般香艳的事儿,如今更是处处好奇,恨不得把整座回字形A区楼逛完,更有甚者提议在这栋楼子里玩捉迷藏。盘长生也在709大吃大喝着,其实也是相差不多的年纪,也很相处得来。小李喝了两杯酒也就兴奋起来,搂着盘长生肩膀,大笑着说,“盘老师这么年轻,跟我们站一堆,谁也认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盘长生只要不单独行动,和学生们在一起时,总是一身颜色清素的唐装,真有几分古代公子的味道。
定均笑时,十分的风流倜傥,锐利的眼睛也带了几分温文。小李笑道:“我说定远他哥啊迷倒了不少班上的女生咧。”
林子一推小李,“你这话怎么说得像个女人家的。”
小李也不脸红,“还不是稀月那丫头说的。我们班上除了有主的两朵花儿,谁不是拜倒在了均帅哥的西装裤下啊!”聊着大家都是一阵大笑。苟定远知道他在糗自己,满屋子追着他打,“让你再乱说。”
“我哪有乱说,你跟徐徐好了,小师妹和咱们的盘老师也是一对儿的,谁不知道。”
定远脸一红装作低下了头,眼里有些湿润。定均拉了他坐下,把一瓶酒放到他手里,兄弟俩相视一笑,心里也就了然。盘长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定远的心里仍有忘不了清阳。他低低地叹了一声气。
小李子是个搞气氛的能手,把大家逗得都笑倒了一片。林子笑痛了肚子还不忘继续八卦。
“要说风流倜傥谁能及钱剑锋那小子,昨晚半夜里还来找老相好呢!”说着又是一阵浪笑。
但盘长生听了,眉头却是一皱,“我看钱剑锋这学生平常都挺沉默的。”
“那叫闷骚!”小林眉一挑,“昨晚我和定均去给定远买些安神的药,回来时看见他悄悄进了A区女生公寓。为了不让管理员看见,是沿着外围水管爬到三楼进去女生寝室的。”
“他有女朋友住这里?”盘长生也好奇。一群男生就这样喝着酒,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侃着大山。
“他那小子仗着自己成绩优异,脸蛋儿也不错,一向不怎么把大家放在眼里。一向是独来独往,但是爱慕他的女生还是挺多的,在他失踪前是听说过有个女朋友住在这里。是中文系的一个才女,还是今天白天回家的,谁知道昨晚他们是不是在这里……”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笑出了声来,唯有盘长生笑得十分干涩。
热闹的寝室里暖烘烘的,但“嘻”的一声透过众人的欢声笑语传进了盘长生的耳朵,那是一声孩童稚嫩的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