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频繁的敲门声把刚睡没多久的盘长生吵醒了。
门开了,谷清阳正要闪进他的房间,却被他挡住了,“男女授受不亲,这门也不用关了吧。”
谷清阳仍是满脸坏笑,“现在什么年代了,咋俩算得了什么。再说,学校也公认了咋俩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门还是由着谷清阳给关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脑子尽装些不健康的内容。”盘长生对她没辙。
“哎哎,我看你才满脑子不健康的东西。”谷清阳嚷嚷开了。盘长生连忙去拉她,“注意形象。”
话还没说话,唇上触到了一片冰凉。她柔软晶莹的唇贴着他的唇,他痴痴地呆住了。接着就是一痛,她胜利地亮出她尖尖的小虎牙,“这样还要注意形象吗?”她仍在笑,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他实在是太高了。
“胡闹!”盘长生连忙推开她,抚着唇上的伤口,血丝渗进唇齿,竟有几分甜的味道。看着她,她是个很直接很活泼的女孩,明朗得一如她的虎牙,总是那么的得意。她跟翡翠真的很不同。
只见她狡黠的大眼睛一转,琥珀色的双瞳十分清亮,“昨晚出去鬼混,混得什么收获啊?”
听她一说,盘长生眉头一挑,又舒展开来,不让她瞅见他的心思。他昨晚的动作明明很小心,怎会让她察觉了。
“你家的玲珑把我们三人看得是死死的,整夜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我们。半夜起来,我被吓得差点摔下床去,还以为见鬼了。”原来她看透了他的心思。
“还记得我在医院说过的话吗?”
“记得,怎么?”
“我怀疑我们里面有内奸。”盘长生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谷清阳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委屈,他不信任她。“沈老板死了。”盘长生不顾她,自个儿说了起来。
她只轻轻“哦”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看着他问,“就因为那天我问你如何懂得装裱手艺活吗?”她没把‘所以你就怀疑我’说出来。
看着她无辜的眼睛,他温和地说道,“沈老板帮我装裱《晚》,所以我估计他看了那册书。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够时间就出事了,所以我看诅咒提前了,我担心你会有危险,”盘长生的脸红了起来,眼睛往地上看去,“而且当时就是你、林七月和苟定远在场,我说那话时心里存了事,你问我就脱口答了,只怕我们这群人之间会有暗暗留了心的人。”
“我身份不明,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她笑了笑,眼里有抹惆怅,晶薄的下唇被虎牙咬出了一个小窝窝,让盘长生不忍,她接着道:“只是你真的要往下查下去吗?做警察的人那么多,你……你可不可以放手,让别人来查?”
“为什么让别人去查?你能告诉我吗?”盘长生放温和了语气,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不开心,这么犹豫,这么认真。
“我担心你会出事,”谷清阳很认真的看着他,手覆上了他唇上的伤口,喃喃,“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案子筹划了有几年了吗?其实翡翠早注意到了,她也曾试图找出真相。你接着去查,所以能很轻易地找到归月善堂在什么地方,因为那是翡翠寻找过的路线。但你根本不知道那里隐埋了多少不能见天日的秘密,幕后人找了那么久仍不能找出归月善堂在哪里,为了找出归月善堂他(她)不惜一切手段。而你没有佩枪,这样的你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她第一次和他说了那么多,那么详细。原来背后还有人在找归月善堂,“那里究竟藏了什么?沈老板曾托付我一定要找到沈笙,我不能有负别人所托。”
“你真的那么想找到答案?”
“是的!”
“历史的答案让它仍旧尘封在过往里,不好吗?”
“这和历史有关?”盘长生再一次疑惑了,这个谜题的答案究竟有多可怕,让谷清阳觉得不可以承受,以致露出那么绝望的神情?
“一切都和归家有关,”谷清阳深情地看向他,忽然一笑,“我们一起找出真相吧,我会帮你的。”
“谢谢!”
谷清阳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跳了起来,“呀,我都忘了来找你的目的了。学校那边又出事了。”
“中文系的女生寝室里,在一个女生的枕头下出现了一对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谷清阳顿了顿,看向在一旁洗漱准备出发的盘长生,道:“我以前没跟你说,如果红鞋出现在谁的身边,谁就是被诅咒选中的人。而那个寝室还住着一位同学是我们班上的,她很害怕,在女生中更引起了恐慌,所以作为班主任你得赶快去安抚。”
徐徐本在听课,课堂中她忽然就叫了起来,情绪无法控制,还抓伤了同学。
盘长生由清阳带着来到中文系文科楼301教室时,远远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家别围着,散开一点,别加剧她的精神负担。”
“徐徐,别怕,来把手给我。”
盘长生加快了脚步,跑进教室,一看原来是苟定远在指挥大局。他的手被抓出了血痕,但他很有耐心的安抚着徐徐,缓缓地拍着她的后背,陪她说话。看得出他是个很细心的男孩,也有魄力。
“徐徐怎么了?”盘长生知道徐徐是个活泼乐观的女孩子,难道仅因为一对红鞋子和虚无缥缈的校园传说就吓成这样?见是班主任来了,苟定远马上汇报情况,他也不知道徐徐是怎么了,但现在总算安静下来。
盘长生走到她身边,温和地问:“徐徐,老师在这里。别怕,大家都都很关心你。”徐徐仍在颤抖,盘长生太高,唯有半跪着握住徐徐的手,道:“来徐徐,我们去医护室休息一会,大家都陪着你好吗?”
徐徐点了点头,在大家的搀扶下去了医护室。“做得不错,”盘长生拍拍苟定远的肩膀 “你和几个男生去把徐徐的东西搬到A区谷清阳的寝室去吧。同班同学在一起才好彼此照顾。”
“是!”
医护室里,医生例行作了相应检查,并无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时受惊过度。看着站在一旁,容色慌张的女生,盘长生示意她跟他出去。
“徐徐是你的好朋友,你们也住在一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叫赵可的女生咬紧了牙,眼神闪烁,极不情愿提这事。“我……我……”可可吞吐了半天仍说不出一个字,她的眼里全是慌张。“慢慢说,老师会帮助你的。”
盘长生的声音似有种魔力,可可终于不再焦躁不安。她正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大喊,“赵可,快回去上课。历史系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快走。”说着就要上前揪她。
那是个高个子女生,眼睛冷酷,看着盘长生全是敌意。“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要互相尊重扶持,所以任何一个学生的事都是大家的事,也是我的事情。”他站在了她俩的中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高个子凶狠的眼神,看得出赵可很怕她。“老、老师我还是先回去上课了。”
“是不是觉得那凶巴巴的女人很古怪?”谷清阳从房间内探出头来,那神态让盘长生忍俊不禁。连忙拉了她到徐徐床边,笑着说,“徐徐你真该看看她那猴子表情。”
谷清阳很无奈地作了个搞笑的鬼脸配合盘长生,徐徐真的笑了,笑出了泪花,“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哎哎,徐徐你这这样就不对了,你没看见定远那小子的紧张样子,咱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啊!”大家都被清阳的话逗笑了。稀月也走近徐徐身边,双手握着她的手,道:“以前大家都躲着我,觉得我是个怪物。只有盘老师不这样看待我,现在我也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了。所以徐徐有什么事和大家说,大家都会帮你的。”
“谢谢大家!”徐徐激动起来,眸子也愈发清亮,几个女孩子感动地拥在了一起。盘长生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开心地笑了。
室内,大家都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听着徐徐说起她看到的事。
几天前,中文系里多出了一册古书,学生们对古文同样感兴趣,还可以增加许多写作的资料,素材,所以对中文系的人来说,也是很具吸引力的。
开始,大家并不知道那册书就是《晚清异闻录》,如果知道,我们一定不会看的。徐徐说着,眼光慢慢黯淡下去。盘长生握紧了她的手给她力量。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赵可班上的班长李可居是神秘探险社的社长,是一个对什么事都很好奇的女孩。当看到那册古书,提到了一个故事,故事是说归府的,大家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历史系里的那本带了诅咒的禁书时,书已看了一半,而书册上又没写是《晚》,大家在班长李可居的带领下继续往下看。
里面提到一个叫魏瓷的女人,在她出嫁的当天晚上,她被归家的人静静地从后门抬进归府。古时迎亲历来都是正门进的,只有侧房或者冥婚才从后门进。因按着阴阳学说,正门为阳,后门为阴,住宅前阳后阴,阳门挡邪诸如此类的说法,民间流传极多。
那顶轿子红红的,轿内的女人也一身披红,连娇小的脚上都穿了一对头儿尖尖的红嫁鞋。只是那抬轿的人,穿着白衣裳,带着尖尖的白帽,真像那勾魂的白无常。他们一边撒着纸钱一边进入月亮门,停下了轿,动作利索地把地上的纸钱全部拣起悄悄地退了下去。
在新娘房里,魏瓷换下了红嫁衣,平铺着放在床上,她看见她的房间后门上已挂了一套归家人指定的嫁衣,只是那套嫁衣是套冥服。她化好了妆,被奴仆迎入了新房,新房也是惨白的一片,房门前挂着一对红灯笼,其他的都是白的,连龙凤烛也是白的。象征喜庆的唯一的那点红此刻看来是如此的诡异。
外面摆了四十四桌,来往庆祝的宾客都是那么的安静,唯有一丝丝诡异的丝竹之声偶尔飘进耳内。尽管她害怕,但想起温文尔雅的归老爷她微微地笑了。没有人知道在魏瓷的心里是多么地深爱着归老爷。
其实归老爷年纪也不算大,刚过而立之年,只是有位夫人,如非归老爷救了她父亲一命,这世上就没有魏家了啊,所以她的命也是归家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归老爷进房来了。二人尚不能说上两句题外话,他就被从皇宫里来的人叫了出去,魏归两家在皇窑供职,出的瓷器有问题,现下皇上龙体大怒,要归家烧出最美的红釉色。
拿着一堆红亮的瓶子,归老爷感到很压抑,这已是第四次遭到退货了。刚才公公放了话,如果再烧不好,烧不出令皇上满意的颜色,那归家就要人头落地。看着归老爷踢倒在脚边上的‘美人脸’,魏瓷拣起细看,“这‘美人脸’的红烧得很好啊,皇上为什么不满意?”
“红釉有许多种眼色,豇豆红、美人脸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美人脸,那种红才诱人,像美人含蓄的脸、微笑的脸、若有若无、时而明丽、时而娇羞,但皇上就是不喜欢。”
归老爷在房中踱步,急得不行。归家是一个大家族,如果归家出事,真的会连归老爷堂哥家那一脉也不得保存。归老爷终于在书柜子前停了下来,颤抖地伸出手去,取下了一本书。
书很久没翻阅了,他此生也不打算再翻阅的。那本书就是一个毒咒,让看过的人着魔疯狂。但书很干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停在了一页上。“老爷,你没事吧。”
“我们一起逃走吧。逃得远远的,再不回京城了。”
“老爷,你到底怎么了?”
“走,我们收拾行李马上就走!”
“老爷,”魏瓷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我们逃不了的,还有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他们世代都是皇窑厂的人,从明代开始就是了。他们根本逃不出皇窑厂督陶府的。”
“是啊,我们世代都是明代的人啊!”归老爷颓然坐倒在地。
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小,魏瓷没听清楚,忙扶起老爷,“老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累了,睡吧。”魏瓷见老爷睡着了,疑惑地拿起那本书看,只看几眼,手一滑,书掉在了地上……
徐徐说到此,就停了下来,看向众人的脸。她的眼睛里有抹惶恐和不安。大家听得疑惑,脸上全是迷茫的神情,唯独盘长生了然,低声说,“好了,不说这故事了。想必你也已经明了,这就是《晚清异闻录》的内容。”
徐徐咬着苍白的唇点了点头,“李可居她们也是知道了的。”
这一段对话听得大家是云里雾里的,不知个所以然。盘长生见大家不解,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在瓷器界里,关于瓷器的烧造,红釉就如故事里所说分许多种名目,而有一种是最艳丽最夺目的红,也叫‘美人红’。”
顿了顿,见大家都听得认真,盘长生继续说道,“那是被禁止的烧法。釉色的变化除了靠原材料、技法、还靠火候,因此釉色是极其繁复变化多端的,如变色釉就是个例子。在前朝就出过为了能烧造出美丽的红,为了保全作为窑工的父亲的性命,窑工的年轻女儿以身殉炉,以血肉精神和火融合烧造出满身皆是血肉精骨的红色釉。那釉色十分的纯正艳丽,美得如美女的脸,百看不厌,灼灼生辉。老窑工的命保住了,他就以女儿为这种红命名,就叫美人脸。我研究过,尽管书里没明说,但看得出归老爷要烧造红色瓷器是为了庆祝老佛爷大寿,不过是打了皇帝的旗子而已。老佛爷向来心狠手辣,如果她的生日里得不到喜庆的瓷器做寿,恐怖归家的下场比死还要痛苦一百倍。”
“所以为了保全夫家和自家亲人的性命,魏瓷走上了这条绝路,我说的对吧?”盘长生再次看向徐徐。徐徐脸上血色全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为了她所爱的人,为了她的父亲,是她自愿的。但她的意愿是由归老爷亲手点炉,想必她认为死在最爱的人手里也是种幸福。到了最后归老爷也是迫于无奈,含泪答应了这一请求,但点炉当天归老爷却被召进了皇宫,归老爷以为事情有转机,让大家都停下来,他先进宫去,等他回来再计较。但点炉仪式却没停下来,等他一走,归大夫人马上执行。”
“什么?!”大家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