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传来升降机咕隆咕隆的声音。有工友往那边靠近,小禾紧贴着孩子也往那边移。像梦游般她随着队伍就出了井口。望着漆黑的天,小禾想像狼一样仰天长啸一声,可又怕引来侧目,自惹麻烦,所以那没发出来的叫声像一枚哑炮,有姿势没有声音。那小孩在一边四处张望,他说:“我们去厕所。”很多工友迫不及待地找烟抽,他们只有吸了一大口烟,才感觉回到了人间。厕所后边有条小路,他们踮起脚小跑时,附近房屋里不时传出狼狗的吠声,此起彼伏声声不息。小禾在这狗叫声中看到乱七八糟的鬼影,她惊惶失措。终于到了一栋房子前,孩子冲了进去,接着又回头向她扬了扬手。小禾觉得她像一名正在执行任务的地下党,在白色恐怖中,冲出重围,奔向光明。他们穿过一间又一间的房子,然后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一间临街的卖杂货的铺面。街市冷清昏暗,走动的行人如同纸人,飘忽游动。小禾盲目地奔跑着,在这奔跑中她四处张望,寻找他们停车的位置。还好茶镇只有这么大,不一会儿小禾就看到目标,当然是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上车后,小禾几乎要哭了,冲着小金说:“快快,开车再说。”那小孩一直死追在后边。小禾在车上拿到自己的钱包便抽出十张老人头,说:“小兄弟谢谢你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孩接过钱,摇摇头,便向黑夜跑去。
车子直接往市里开。江中寒也正往她这儿来,她在电话里说了大致情况,要他赶紧报警去救小侯他们。
第二天,一篇《亲历茶镇煤窑井下》的新闻报道震惊全市。而且是在记者发稿时,另两个记者还下落不明。第二天他们当然是救出来了,可是报道被小禾在第一时间报道出来,尽管过后小侯说小禾不够朋友,但还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说他在井下就一直祈祷小禾能逃出去。那天报社又像炸开了锅。罗主任兴奋地向各级前来问罪的部门道歉。什么稿子没按程序、没审批了……小禾关了手机,在她寝室里美美地睡着。写完这稿子时,她发誓不再采访不再写稿了。她要像影星息影一样“息报”,从报纸上消失。她对跑新闻有了厌倦。她觉得自己是困在水中央,四面都是烟波渺渺的水雾,她什么都看不见。
罗主任说小禾是惊吓过度,以至于对采访产生了一种抗拒心理。本想她休息几日又可上班,可是她说还要她采访她就辞职。所以被安排在编辑部编专刊。一段时间后罗主任试图说服她回去,小禾说:“我是才看到每一天的平安原来是这么美好,我要好好地享受。”罗主任摇着头,逢人就说:“好好的一苗子咋就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