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世界很热闹。十八岁的山里姑娘贺明明正坐在一辆开往A市的公车上。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来市里,是来接受捐赠的。一行有六人,由他们学校年级组长李老师带着。贺明明今年考了五百九十八分,上了一本线,她学的是文科。她想学地理专业,不想学习师范类的地理,想做一名能在地球上行走的地理专家。想法归想法,她如今根本就没有钱去上学。这次来,是接受都市报的助学活动,李老师告诉她,有人捐助了她。她不敢去想自己从别人手里接过那沓钱的时刻,她有一点害怕,害怕看到别人施舍的眼神,担心那刻自尊的崩溃。她努力不去想,可是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上面。在心里,她骂过自己好多回,没钱又死要面子。每骂一次,她的嘴角便会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此时,她正对着车窗外慢慢接近城市的风景那般笑着。一起来的同学开始感叹城市的繁华了。也难怪,他们都是来自四百公里外的山区,从小到大几乎没出来过。贺明明就是第一次来A市,她觉得像她想象中的城市,房多、车多、人多。她有些许激动与兴奋。
晚上住进报社安排的宾馆。一进房间,有同学大惊小怪的,说,床单与被子怎么能都是白的呢,多不吉利呀,像家里那些戴孝的人家。他们正说着,服务员进来送早餐券,他们又捻着早餐券研究着,并七嘴八舌逞能地说着自己能想到的,服务员淡淡一笑,转身碰门,竟然丢下一句:土鳖。这晚,贺明明躺在被子里,总想着“土鳖”二字。
第二天,助学仪式非常隆重。有电视里才能见到的节目主持人,有很多领导,一些煽情的环节穿插在其中,好多人眼里噙着泪或者泪流满面。高潮被一轮一轮地掀起,那些受资助的贫困学生一波又一波地上台拿到助学款。与贺明明一起来的同学也都拿到,可是贺明明坐在那只是为别人鼓掌,为别人感动,没人理会她,李老师到后台问了几次,说她的资助人无法联系。她如坐针毡,原本细细的汗珠在热闹的氛围中竟然不能遏制地大淌特淌。有泪涌了出来,贺明明低下头去,她想自己怎会心酸委屈,没有就没有,干吗要哭,要上学自己去挣钱。越低头,泪水越是回不去,贺明明只能起身,她几乎是冲出会场,差点被一辆疾驶而来的白色丰田撞上,幸亏一声急刹,接着那车绕过她,快速地停进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