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与小豆子在礼堂里的木工房内的木杠上踩平衡木,被大人呵斥着:站开些,不要在这碍事!茶场的礼堂是我们孩子最喜玩耍的地方,这里冬暖夏凉,除了偶尔开会或是各大队的犯人在这里文艺汇演,平常桌子椅子都堆放一起,有块偌大的空地,够我们玩耍任何游戏。礼堂的顶墙上挂着几台转起来缓慢的三叶吊扇。堆在一旁的桌子与凳子,我们随时可以搬出来做作业,有的时候,我们靠墙倒立,看着主席台上按顺序依次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主席的画像,小豆子说得最多的是马克思喝稀饭时,他的胡子怎么办。毛仔说,肯定有人在一旁帮他拿。我说,不会的,那样就成了剥削阶级。小豆子就咯咯地笑,还叹息地说,多累啊,吃个饭总是要洗胡子。于是,我们就会望着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胡子发呆。毛仔有一天突发奇想,他说,不知道马克思、恩格斯没有胡子是什么样子。我与小豆子说,那就不是马克思与恩格斯了。我们闲聊得正起劲时,唐爷爷提着竹篮来了,这阵子,礼堂内的右墙角成了临时的木工房,每天都有三四个犯人在这做事。
唐爷爷是来购买碎木片的,用于燃炉子。这些碎木片本来是废弃物,但做火引子是极好的材料。多年来,这东西从来都是谁想要就来拿点,可是独独唐爷爷来取,他一定要给钱。木工房的师傅拗不过,收下几毛钱,认真地开个收据。他一来,木工房就异常安静,只听见犯人们刨木头砍木头的声音,可是却有几双眼睛在滴溜溜的转。唐爷爷笨拙地搂着膨松的木刨子,竹篮子一下子就塞得满满的,有位犯人走到近前,帮他整理,拿掉不实用的木刨子,捡一些木头上劈下来木屑,一捆一捆地扎紧,塞进篮子里,一篮子柴火才显得实沉,看上去有些分量。别人做这些时,唐爷爷自觉地退到一边,为自己的不能干而局促,甚至有些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