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樱头大,左右为难,真荒谬,这一大一小杠上了?
这什么情况啊?管娇娇跟客人们忍不住笑了,小女生的爸爸拉了女儿往外走。
“不喝了,现在真的要迟到了,走。”
“我不要走!我会死!”小女生挣脱爸爸,用力跺脚,公主病很严重,小脚蹬向黑先生的裤子,踢他几下。
黑先生把她像猴子拎起来,放一边,冷冷骂一句:“没家教。”
“X!你骂谁没家教,谁?XXX的!”小女孩的爸发飙了,骂着粗俗的三字经,挥拳就呼向黑先生。
众人尖叫,树樱冲去制止,地太湿,她脚跟一滑,后脑勺就往收款机栽——
众人尖叫。
“小心!”
“树樱!”
惊呼声中,一只强壮手臂伸来,稳稳地揽住汪树樱的腰。同时,黑先生的另一只手掌扣住对方拳头,轻轻松松将之反扭身后,对方腿软,痛呼。他一连串敏捷反应,不到两秒时间。大家怔住,好像看了动作片,这男人好快的身手!
“爸爸!放开我爸爸!”小女孩吓坏了,尖声痛哭。
树樱站稳,推开黑先生。“不怕喔……”正想抱起小女生哄。
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位穿白袍的斯文中年男子走来,先一步将惊慌的女孩抱起,同时对女孩露出一口白牙,展现无敌灿烂的温暖笑容。树樱瞇起眼,好像在他周遭看到光圈,天使啊!
他温柔的哄着怀里的小朋友。“小公主,哭什么?叔叔有糖果要吃吗?不哭喔,这么漂亮,哭了不好看。”
被大帅哥抱住,小女生接过叔叔给的棒棒糖,抽抽噎噎,不哭不吵了。
韩成旭冲着汪老板笑。“树樱啊,一大早这里就这么热闹,妳生意越来越好了,小朋友买不到都哭了吗?哈哈哈。”
韩成旭爽朗的笑容,教潮湿冰冷的天气立刻退散,大放光明。婆婆妈妈们露出小女儿神态,等候中的OL上班女郎掩着胸口镇定狂跳骚动的心脏,汪树樱也露出爱慕神态,对着韩成旭笑。
“幸好你来了,不然她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呢!还是你对小朋友最有办法,不愧是小儿科医生。”
“医生了不起喔。”管娇娇一见到韩成旭就没好脸色,她回柜台忙。
结果小女生让韩医师抱着到后面排队等奶茶,小女生的爸决定原谅黑先生不跟他计较,其实是被黑先生利落的动作吓到,不敢造次。
“巧遇小店”又恢复明亮温馨的气氛。
韩医师真是幸运之神,就连外头的雨都停了,阳光出来了。韩医师买完饮料去医院上班去,汪树樱依恋的眼神直追着他离开的背影看。
“人都走了好收心了。”管娇娇冷冰冰说。
“唉,韩医师真是大好人……”汪树樱说着,瞥见还坐在角落看报纸的黑先生,脸色一沈。“真讨厌,看见他就扫兴,我可以赶他出去吗?”
“建议妳最好不要,刚刚不是才吃了亏?那家伙不好,小心他告妳。”
“也对,犯不着正面冲突。”现在动不动就搬人权法条出来,要不就告上消基会,息事宁人,忍耐忍耐啊,汪树樱劝自己息怒。
管娇娇笑盈盈地打量黑先生。“话说回来,我倒是更欣赏他了,刚刚真是酷毙了。”那男人一瞬间就搂住了跌倒的树樱,同时制止呼来的拳头,真是好MAN喔。“刚刚倒在他怀里什么感觉?我猜他常运动,身上的肌肉很结实吧?感觉怎么样?说来听听——”
“不知道啦。”汪树樱烦道,然后笑咪咪地回忆着。“刚刚妳也看见了吧,韩医师对小朋友那么有耐心,好温柔啊,这种男人不多了,韩医师让人觉得很可靠、很有安全感。男人就应该这样。”
“结实的胸肌、充满力量的手臂、临危不乱的制伏暴徒,啧啧啧,这才是男人。”管娇娇飢渴地打量黑先生藏在运动服内的身体,舔了舔嘴唇。“和这种男人生活,一定很刺激很兴奋……”光想就热起来了。
“是很刺激,说不定会揍人。兴奋倒不一定,很痛有可能……拳打脚踢一定痛的……”
“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坏,会笑的讲好听话的不一定是好人,冷酷的不一定就坏人,树樱啊树樱,妳看人的方式真是太浅了,啧啧啧。”
“至少有一点我很肯定,会跟小孩子计较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汪树樱恶狠狠瞪着黑先生。“他不是好人。”
那头,感觉到汪老板恶狠狠的瞪视,黑先生怡然自得地享受热巧克力,看着带来的报纸。忽然他抬头看向汪树樱,汪树樱吓一跳赶紧移开视线,佯装在抓头发。
胆小鬼。他甩了甩报纸,拿高,遮住脸,隐藏笑意。
转眼,店内只剩三个客人。离峰时段,管娇娇跟汪树樱蹲在柜台后,坐地板讲悄悄话。
管娇娇说:“我猜黑先生是保镳,妳看他那身手。”
“错。”汪树樱肯定道:“是黑道份子,混黑社会的,心肝肺都黑的,才对小孩子这么冷血。不对,是杀手,运动服里面配着一把枪,看见目标就砰砰砰,干掉对方。穿运动服是为了方便动手,啊、我知道了,是通缉犯,他杀过人的,杀人不眨眼,还懂一点法律。我跟妳说,以后我们要小心提防这个人,生命可贵啊,孝顺父母的首要标准就是远离危险人物。”
“啧啧啧,妳的想象力真是突飞猛进啊!”越来越扯了。
“没看到他刚刚怎么对付小朋友的吗?对小孩子都这么冷血,真不敢想象他是个多可怕的人,活在多么黑暗的世界里。”
“妳太好笑了。”管娇娇冷哼。“我跟妳想的正好相反,我真是太欣赏他了,那种死小孩就是欠教训,我啊,最讨厌没教养的孩子了,就是有那种爸妈,生了小孩就一副母凭子贵父凭儿娇地,到餐厅时放孩子跑来跑去,明明该守规矩有礼貌时,因为带着小孩就要大家让,妳说这有道理吗?小孩是人,大人也是人,小孩有人权,大人也有人权,小孩这种动物真是可怕,我也不是没爱心的人,可是有些小孩就是要逼我们当坏人,搞得好像我们讲道理就是没佛心似的——”
“喂!”汪树樱瞪她。“妳怎么也跟小孩计较?妳没当过小孩啊?嗟。”
“我才嗟咧,那个人刚刚救了妳,妳还这么骂他,我看妳的心才是黑的。刚刚要不是他,妳现在头破血流,搞不好已经死掉啦,刚刚他真酷——”管娇娇模拟他的动作。“那么危险的瞬间,他立刻挡住呼来的拳头,还能把滑倒的妳搂住了,天啊,真是太帅了,我在旁边看着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好厉害,不知道已经多久了,没看到这么有魅力的男人……难道妳刚刚没有心跳加速吗?”
“有,我心跳有加速。”汪树樱低头,甜滋滋地笑。“看到韩医师把小女生抱起来,安慰小朋友的样子,我心跳好快喔——”
“心跳好快是心律不整的前兆,需不需要去做个检查?”一个嘲讽的嗓音在她们顶上响起。
不妙——汪树樱往上看,要死了,又是那该死的黑先生。他竟然站在柜台前,俯望她们不知多久了。
汪树樱跳起来骂:“没礼貌。”
管娇娇笑咪咪地问:“需要什么吗?再一杯热巧克力?”
“汪老板。”他朝汪树樱喊。
听不见、听不见——汪树樱扭开水龙头洗杯子,装忙。
“汪老板,我的热巧克力有一只苍蝇——”
“什么!”汪树樱惊骇,铿,打破杯子。这下要被告到死了,要是告上新闻媒体她就红了,马的。汪树樱转过身子,对他笑呵呵。“苍、苍蝇吗?!真的?怎么会呢?对不起喔,你不要生气,我,我再补一杯给你——”
“现在我也让妳心跳加速了?”他笑。“妳的心跳还真容易加速。”他笑呵呵走了。
“什么?”汪树樱呆住,问娇娇:“他、他刚刚是耍我吗?”
“原来他这么幽默……”管娇娇拍手大笑。“有趣,太有趣了。”
离开“巧遇小店”,黑先生走到巷口,一辆黑色奔驰车已经等着他。司机看见他赶紧下车开门,他坐入车内,汽车驶向精英商旅。
“黑先生”不是杀手,更不是通缉犯,也不在国安局上班。他叫杜谨明,也是老板。和汪老板不同的是,他管理一千多名员工,是台北有名的精英商务旅馆的负责人。
自从父亲杜申恩在他十八岁时脑溢血死亡,他接手父亲事业,失去一般人最狂野恣意的青春时代,当大家还在看小说电影打电动玩具的年龄,他已经在学习看报表、财务分析、财经新闻,当时即使内心惶恐,面对股东们的挑衅或质疑,就算双脚颤抖、背脊布满冷汗,也要强装镇定。帮他挺过来的是姑姑杜绯燕,他跟姑姑相依为命,度过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因此,他习惯肩上沈重的压力,脸色冷漠,教人感觉莫测高深,难以亲近。他成为饭店界最年轻的总裁,三十一岁,年轻多金,吸引众多女姓同胞的青睐,可是杜谨明从未真正对外承认过任何一位女朋友。他行事低调神秘,重视隐私。
司机李东海开车时,杜谨明褪去身上衣裤,换上西装,取出PDA,连线收信,荧幕出现实时通讯的要求。他打开视讯功能,出现一间明亮整洁的办公室,荧幕前是相貌美丽衣着端庄的女子。
“早啊,谨明。”
“早。有什么事?”他问。
林甄恩是杜谨明从儿时认识到大的朋友,她的父母与杜家有交情,商旅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属于林家所有。目前林甄恩是精英商旅的公关经理。
“你糟了。”她说:“你怎么可以把女职员去日本玩时,好意买来送你的伴手礼退回去?这多伤人。”
“我不收员工礼物。”
“只是一盒巧克力,何况那位员工还在我们这里工作了五年,她对老板表示一点心意,却受到这种屈辱,人家哭得可伤心了。”
“没别的事吗?我还有一堆文件要批示。”
“喂,打个电话给人家,好好道歉一下。”
“从什么时候起老板不收员工礼物也要道歉?”
“从现在起。”林甄恩扮个鬼脸。“小心我跟姑姑告状。”
姑姑杜绯燕是唯一会教杜谨明紧张的人物。
杜谨明说:“妳是我的公关经理,可不是员工保母,像这种爱哭又情绪化的员工,不必浪费时间讨论,不如跟我报告一下新年度的宣传活动。”
“喂,你以为我吃饱太撑吗?我会不知道你的脾气?急着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那位员工早上递辞呈了,人事经理正在慰留,你也知道姑姑对于上次你一连开除三名员工的事很感冒,现在又有人辞职,小心姑姑杀到你办公室揍你。”
“辞职?”杜谨明冷笑。“最好来真的。帮我转告人事经理,不准慰留,快批准叫她走人,记得确认对方交还“出入证”。”
“喂!”
“我要忙了。”杜谨明关掉视讯。
为这点小事就辞职,不像话,他最厌恶这类的感情勒索。是啊,一盒巧克力有什么?但收了巧克力然后呢?要不要跟对方说谢谢?接着呢,对方以为老板高兴,下次出国买更多伴手礼来。别的员工看见了,出国不送也不好意思,全跟着送起来。再接下来就是他除了忙着道谢,免不了要和对方哈拉几句。再然后对方以为跟老板关系熟稔了,开始态度轻佻,没大没小,做事随便起来,忘记分寸,一旦感情好了,更惨,以后对方犯错都不好教训了。滞滞腻腻,绑手绑脚,还怎么做事?
所以呢,何必让关系复杂?老板是老板、员工是员工,员工做事,老板付薪水,囉囉嗦嗦干什么。杜谨明不屑跟人搏感情,一开始就要守好分际,否则后患无穷。
杜谨明低头,摊开左手手掌,怔怔看着。刚才那个女人,把他的手用力扳开……那是半年多来,他们最靠近的一次。
他微笑,叹息了,张望窗外风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