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万?”我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倾了倾,顿觉有点站立不稳,“为何你们还要以卵击石攻打威远关?”岂不是自己找死吗?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太子惬意的拍拍身上灰尘,阴阴笑道,“他们以为祁国太子岂是那般好惹?身在敌军潜伏之圈,如板上鱼肉,不进……则全军覆没!”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性格坦荡君子端谦的燕北会迫于无奈出此下策,原来他军队实力竟是外强中干,外加困之于瓮,责备,怨恨,又从何谈起?
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孤身犯险,若我早知事实真相,也会毅然决然奔赴军中为他分忧,六年相伴,岂能说断就断?就如他所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能一烟而散。
“你没事吧?”贺沅恩一手撑在我背后,让我在一阵恍惚中找到了一个支点。
“送我回王府。”
“好。”
我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过头扫了眼那站在日光下一脸傲气,浑身上下金光灿灿的华衣男子,辰国太子,胆小怕事,爱色如命,他一个草包,又岂会知道这么多内幕?
还是,草包只是他用来掩盖真实面目的伪装,若真是这样,那他的伪装是在太成功,也太可怕!
我问贺沅恩,“祁国真要攻打辰国了?”
他说,“是。”
我,“四十万精兵?”
他,“最少四十万,听说承烨帝自登基后已经接手了楚相手中一部分兵权,这个数字,只会有增无减。”
我,“那辰国呢?禹阳现在有多少驻兵?又能从三郡五部调动多少?”
贺沅恩抬眸朝我看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幽光,我深领其意,赶紧解释道,“我并不是要向你打探军情,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只是……”
“禹阳现在驻兵二十万,各郡部最多调集十万,且还无法一步到位。最近靖国公然在辰国边境发起挑衅,在北面牵制了我们接近十万兵马。”
我沉默片刻,拧着眉头道,“照你这么说,形势好像并不乐观。”
贺沅恩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一路无话,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王府。
“今日,谢谢贺将军了。”
他抱拳告辞,转身离开,我站在门口静静凝望他远去的背影,想了很多很多,这一战似乎必不可免,如何是好?
刚一转身,便撞进燕北温润的眸子中,如泉水纯净悠然,丝丝甜腻,点点忧切。他站定在离我两米不到的距离,身旁枝头紫薇花瓣时不时拂过他俊朗眉宇,已然如画。
不知道他是刚到,还是已在那里站了很久。
“他们说府中送来了很多订制的新衣布匹,我特地出来看看。”我未开口,他先出了声。
“嗯,是刚才贺将军陪我去布庄购置的,你别忘了还人家银子。”
燕北微微一愣,随即唇角笑意漾开,“理当如此,我这就差人送过去。”
我瞅着他浅笑发呆,一步步向他走近,两人相视对望,想说的话,在对上他那双清润而满含深情的双眸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挣扎半晌,只弱弱冒出一句询问,“今晚,我们一起用晚膳?”
这是我自来到辰国后,第一次主动邀请,而不是被动接受。
“好。”燕北垂下眼睑,浓长的睫毛颤了一下,虽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却藏不住唇畔的笑意。
我没想到只是个小小的邀请,也能令他如此高兴,也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个晚膳,也摆得跟逢年过节满汉全席一样热闹。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一桌子精致佳肴,不禁抬眸不确定道,“燕北,你是不是还请了别的客人?”
燕北眸子里沁着浅笑,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是摇摇曳曳,“没有,就你跟我。”
我更不解,“咱们俩吃得完这么多?”
燕北捻起筷子朝桌子上指了指,“这个,是你爱吃的藿香鲫鱼,这个,是你喜欢的凉拌竹笋,这个,是你以前承天嚷嚷着要吃的清瓜烧里脊,还有宫保野兔、爆炒田鸡、奶汁鱼片、炒墨鱼丝、芝麻卷、枣泥糕……”
他一样样给我细数,才惊讶发现原来每道菜竟都是我曾爱吃的,他……竟都还记得,十岁时候爱吃的,十一岁时候爱吃的,十二岁……
那些被遗忘的回忆,在梦里蓦地清晰起来……
春三月,杏花灿漫,我十二岁的生日是他陪我一起度过。北泰王府,绿河柳畔,一张紫木圆桌两张木椅相对而立,我看着桌上一道道精美菜品不禁惊讶抬头,他在树下朝我浅笑,花瓣落在他衣袖上,他轻轻拂去,被我抬手抓住了飞扬的花瓣……
他无奈的笑了,三分温柔,七分宠溺……
我说不出心中何种滋味,感动之余,却并不好受,甚至更觉亏欠。事到如今,我安能再如此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好意?
“傻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吃?”燕北张罗着一样菜品夹了一些放在盘子里递到我面前,“快吃吧。”
我呆呆接过,埋下脑袋闷头苦吃,不敢抬头与他进行眼神交流,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涓涓旖旎,在我面上流连不去。
我想我们之间如果没发生那么多变故,我是以前的夏清璃,他是从前的燕北,我与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在我关于过去所有美好回忆里都有他,我及笄时候,他三媒六聘来提亲,迎我过门,从此祸福与共,生死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