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紧赶还是慢赶了三日,迟云卿一行到了距金陵城不到一里,置有迟府别院的安平镇上。
将迟云卿安置在安平镇迟府的别院后,青梅、蕉溪等大丫鬟便急匆匆的先行离去,说是要先行入城进迟府禀告打点,迟云卿却知道,她们是受够了前些日子风餐露宿的日子,赶着回去享福。
如此一来,迟云卿身边除却自愿留下侍候的绮霞,便只余几个年纪尚小、不得用的小丫鬟在伺候着。
小丫头们又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见上头没了大丫鬟们管束,各个喜不自胜,三三两两的偷跑出去玩耍,夜幕方归,如此一来,迟云卿身边称得上可用的也只有绮霞一人罢了。
又过了大半月,迟府那边才来了消息,现任的管家婆子刘李氏,领着两个二等仆妇,四个三等婆子,并上小厮、丫鬟若干,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安平镇迎迟云卿这位五姑娘回金陵迟府。
前几日迟云卿推说脸上生了颗痘,羞于见人,叫绮霞寻了条纱巾过来,说是想挡一挡,绮霞不疑有他,果给迟云卿寻来一条素色纱巾。
梳起额前不甚美观的刘海儿,露出那张楚楚动人的秀美面容,迟云卿难得的动手为自己上妆。
前世她秉守庶女的本分,不敢也不愿夺了迟云意金陵第一美人的风头,向来习惯用垂下的刘海儿挡住大半张皎若秋月的小脸,生生将原本九分的美貌给折成了五分。
后来与容王定亲,也因此时常被其取笑,说是他二人初见时,她成功被迟云意衬得毫无光芒,好在他慧眼识珠,不叫她这颗明珠蒙尘。
想到不久后便是此生与容王初遇之时,迟云卿当即淡扫蛾眉,仔细为自己妆点起来,她也不必顾着什么本分了,此番她定是要艳冠群芳的。
待绮霞得令来请迟云卿出行时,迟云卿已然带上了绮霞寻来的素色纱巾,额间一抹淡淡绯红,玉容似显非显,耳着一对宝蓝色琉璃耳珰,一根梅纹镂空素银簪子斜斜地插在发髻间,更显云鬟雾鬓。
身着一席水绿云纹曳地纱衣,上面绣着几朵蕊白色的芙蕖,缓步摇曳间,好似朵朵芙蕖在纱衣上灼灼其华。
半新不旧的衣物腰间配上一个贵气十足的和阗玉镂雕花鸟圆盒式香囊,倒不见奢华,惟觉雅淡。
绮霞瞧着眼前正俏生生坐在梳妆桌前,占尽风流的女子咋舌,这哪里还是前几日那个怯懦害羞、寡言少语的五姑娘?
如此绝代风华,便是府内最为尊贵出色的二姑娘也是比不得的,说五姑娘在乡下将养了十多年,旁人哪个肯信呢?
迟云卿瞧见绮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惊扰她的憨样,抿唇轻笑,起身扶着绮霞的手,袅袅娜娜的缓步出了小院。
正院前停靠着一辆气派无比的宝马香车,饶是前世已然见惯了富贵的迟云卿,仍不免感叹迟府的奢靡无度。
车身皆以绿檀木制,靠近可隐约嗅得几缕清香,有提神醒脑之能,最令人称道的是绿檀木可随光线变动而色变,好不神奇。
香车外表已是不凡,内里却更是精巧。
撩开琉璃串成的珠帘,内里又出现了一层素色纱幔,既不遮挡视野,又防风防尘,偶有微风过,珠帘发出叮叮当当响声,甚是美妙。
轿内铺满了大红条毡,云锦制成的坐垫上绣了不少华贵的牡丹,轿身靠右处立着一个凤纹云缎靠垫,里头塞满了软和的决明子,冬可御寒,夏可纳凉,枕着时闻其味道,犹如睡在青草丛中。
这般豪华奢靡的宝马香车,在迟家中却不是顶好的,要不然也不会随意拿出来接迟云卿这个不受宠的姑娘回府,由此可见迟家历经三朝所累积的财富之盛。
迟云卿在绮霞的搀扶下,面不改色的踩着小厮搬来的杌凳上了马车,揭起琉璃珠帘,伴着珠帘叮叮当当的响声入内,倚着一旁的靠垫阖目养神。
绮霞也上了车内,不远不近的坐着,手持一把团扇,上上下下的为迟云卿扇着,倒是解了几分盛夏的暑气。
前世的迟云卿与舅舅莫寒熙粗茶淡饭十余年,虽不清贫困苦,但乍一见这富贵华丽的香车宝马,亦不免被震慑,不知从何下脚。
府里那起子看人下菜的仆妇丫头瞧见了,在大夫人的推波助澜下,一传十十传百的,不知怎的便将她传作乡下来的毫无教养的粗笨丫头,只怕没个好前途。
因而被发配到她那儿当差的丫鬟,无不是哭天喊地的直叫晦气,各个偷懒躲事,谁也不肯用心伺候。
那会儿迟云卿虽顶着个五姑娘的名头,却也不比府里头那些主子身边得脸面的丫头过得好,连冬日里夜间想喝杯热茶暖暖身也得被那些刻薄丫头说做娇气,不少事都非得自个儿躬亲动手不可。
“五姑娘,咱们到了!”绮霞虽不忍惊扰迟云卿,却不得不开口,要知道,马车停靠在迟府西偏门可有一段时候了,李妈妈小声的叫过几回,可姑娘好似没听到,仍旧闭着双目歇息。
“姑娘,到迟府了,请您下车。”待李妈妈忍不住高声叫唤了一句,迟云卿估摸着那些人也该听见了,方勾勾唇,悠悠然踩着杌凳下车。
迟府正门前正欲辞行的一行人被李妈妈的高声叫唤吸引,皆回头望去,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正搀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的下了香车。
众人见迟云卿所着的水绿纱衣虽是前几年便已不时兴的旧式面料,但穿在迟云卿身上更衬得她婀娜多姿,秀雅出尘,虽不见玉容,但那双含情的双眸却很是清丽,叫人见了便心生怜惜。
凉风翰见了远处在绮霞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车的迟云卿,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不禁勾出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心道,总算是等到了。
自一大清早得知小兔子从平安镇出发往迟府,他便先行一步到迟府守株待兔,没想到日渐西沉,那只呆兔子还未到,逼得他不得不向迟明信提出告辞,原以为今日是见不着小兔子了,不想他们之间的缘分竟是这般的深。
凉风翰定定的看着远方的迟云卿,迟云卿似有所觉,倩然回眸,正撞上凉风翰那道深邃且专注的目光。
迟云卿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不着痕迹的移开双眼,借着绮霞的遮挡,悄然将系在耳边的纱巾松开几许。
凉风翰听到周遭不少人以天仙之姿赞誉迟云卿,不免嗤之以鼻,想到那双充满了小小狡黠的双眸,只觉得远处的女子是只修炼了百年而得道的兔子精,不仅天真可爱,且善惑人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