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这回“深八字”没那么容易过关了,他刚把屁股搁在马桶上,豹哥就发话了:“孙子诶,这回你就给老子待在马桶上面别再下来了,听见没?你要是敢下来,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是呀,不能让这孙子再折腾了,那马桶盖子不严实,跑味儿,得让他用屁股堵着才好哩!”黑皮补充说明了这一好处,另外两个也附和着,并扬言若“深八字”胆敢违抗便施以颜色。
我瞥了眼蹲在马桶上的邻居,发现他身子抖得利害。
“豹哥,五十万呐,在青城玩小姐能玩一辈子了,什么样的货色没有呀,我觉得这哪里是什么高招,纯粹是昏招!”黑皮又把话题引了回去。
“哼哼,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但如果我告诉你们整件事情其实都是那麻脸一个人在那自编自导,那五十万根本就没出门,孩子就安然无恙地自个儿回来了,你们还会这样想吗?”
答案终于揭晓,静,实在是安静极了,每位听众都在默默地咀嚼、推敲着这个故事,消化着它所带来的震撼,可能这种震撼带给那几位混混、人渣的是某一种启发,可在我却激发出了强烈的愤慨,太卑鄙了,太无耻了,太……我实在都无法描绘内心的这种激愤之情了。我甚至觉得这个麻脸比我的仇人“风手”更加的可恶,简直坏透了,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只是不久之后我便知道,其实“风手”跟这个麻脸是一丘之貉,卑鄙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的内心其实住着许多诡秘、阴暗的念头,它们突然跳出来时往往能令我们自己吓一大跳。比如此刻,我竟突然想起当年自己与水杏芳在渔县火车站附近旅馆内的一幕来,那麻脸处心积虑,不惜以身试法也要占有本不该属于他的女人,而我在面对彼此钟意的女孩子面前却因为对方的几滴眼泪就克制住了内心几乎爆棚的冲动了。我一直都坚信水杏芳的纯洁与善良,至少到今天为止,她还是善良的,不然她不会舍得为我“赔偿”工地的损失,这样的一个女孩是不可能在分别仅一个来月的时间就决绝地与男友分手的,如果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样的一层关系的话,我相信这种关系会成为一种考量。如此说来,那我岂不是太傻了吗?从这种观点来看的话,我岂不是自己放弃自己的幸福?
黑皮打破了沉寂。
“豹哥,你只是讲了个思路,那麻脸兄弟具体是怎么操做这件事的,你可没讲清楚呀!”
“还有,还有,杀猪卖肉能攒下那么多钱吗?我不信,要是真的,等老子出去后干脆也改行卖肉得了,省得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嘞!”
“再有,再有,既然孩子都回来了,钱也没用别人的,那陈美人为啥还要伺候那癞皮半年多呢?”
豹哥“哧哧”地笑出声来,揶揄道:“哎呀,你们几个读书时要能这么认真思考,对不明白之处都有这种刨根问底的精神的话,今天绝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啊!好吧,看在你们求知若渴的份上,今天就给你们兜个底……那小男孩从家里溜出来并没走远,就在小区马路对面的青江河堤上捡石子朝河里丢着玩,时值正午,烈日当空,酷热难耐,周边空无一人,麻脸恰巧收工开着辆破面包车经过,一眼瞅见并认出那孩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陈医生的宝贝儿子,竟萌生出绑架孩子令其母就范的绝妙而狂妄的念头,随手扯了条装饲料的麻布袋,蹑手蹑脚摸至小男孩身后一套——当然,如果这时那男孩回头,麻脸就得做罢,因为那男孩常随母亲去买菜,认得麻脸,这世上很多事要做得成,除了胆量还真得靠点运气嘞——扛起就往停在路边开着门的小面包车跑,上车全速开往他在城乡接合部的住处,后来他又假惺惺地扮好人帮着陈医生找起了孩子,然后买了张神州行的电话卡用手机的变声功能演起了绑匪,而那五十万是这位老兄以一万块钱一天的利息从一个熟识的放高利贷的那里借的,而且只借一天,至于为什么那小陈医生竟惨遭蹂躏达半年之久,是因为麻脸在第一次办事时悄悄地用手机录了像,那录像我还看过,真******精彩,令人热血沸腾啊。麻脸玩腻了后确也信守承诺,没再去找别人,把那录像也删了。”
豹哥说完还咂巴了下嘴,仿佛又看见了那手机录像一般。
又是一阵沉寂,死寂。
“够狠……”
“色胆包天……”
“有手段,有脑子,******真是个人才,卖肉太屈才了……”
……
“豹哥,”这声音颤抖而怯懦,“你们……你们说完了,让……让我下来吧!硌得屁股……疼啊!”
众人辩明声音的来源后,一阵窃笑,豹哥威胁道:“不行,你******就给老子好好蹲着别动,一趟趟地臭死人!”
“豹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估计……肉都卡里面了!”“深八字”几乎哀求道。
“难受?老子告诉你,你敢下来老子会让你更难受嘞!”
豹哥的故事虽然“精彩”,但对“深八字”的这种做法实在太不人道了,想着那个可怜人对自己的帮助,我生了恻隐之心,遂也同大家一样尊称了一声豹哥,道:“还是让他下来吧,别把人蹲坏了,他本来就已经感冒了!”
“哟嗬,老子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哩,没想到不但会说话,还会替别人求情嘞!”豹哥半开玩笑道。
“豹哥,人有三急,这是管不住的事,再说人家也听你的话在上面乖乖地蹲了这么久了,差不多得了!”我的语气一直是温和、谦恭的,结果还是惹毛了那帮毫不讲理,存心寻人开心的混帐王八蛋。
再开口的是那黑皮,“什么叫差不多,什么叫得了,你算老几啊,一边凉快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再多管闲事,让你也蹲上去!”
我被将得一时哑口无言,虽然心里也有点犯怵,但还是自以为聪明地强了句嘴,道:“那我就叫管教来,让……”
“你敢!”豹哥不等我把话说完,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跃起,其他三人也都助威似地跟着站了起来。
气氛骤然紧张,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已经无法收回,收回的只能是屈辱与今后如同邻居一样的命运了。虽然我求情的对相此刻也嗫嚅地劝我放弃方才冲动的想法,并表示自己愿意蹲到豹哥让他下来为止,但我还是毅然地迈开了腿……
事后我总结:一个人如果拒绝自食其言,如果总是拉不面子来委曲求全的话,他虽然能获得别人的尊重与敬佩,却一定会在这个社会上举步维艰、痛苦不堪。
好四人对付我很轻松,我被他们用毯子蒙住摁在地上颇为讲究地修理了一番,据说那种打法只疼却看不出伤痕。自始至终,我想要为之求情的邻居都中做了一名看客,边声都没敢再吭一下,这让我觉得很不值得,就像旧时为了解求劳苦大众的革命者慷慨就义时遭到被屠刀吓破了胆的民众的围观一样。
幸好没过太久就被看守察觉了,这名看守比昨晚的还年轻,这一点从他似乎还没有发育的稚嫩嗓音就可以判断出来,程序和昨晚没有什么区别,他先是喝令豹哥那帮人住手,然后等另外三名同事赶来后,才“咔吱”一声打开了铁门,这是一种比较谨慎的做法,虽然他手里有武器。
这四名年轻的武警也不问青红皂白——可能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地认定是些上不了台面、鸡毛蒜皮的小事吧——就命我们全体面向自己的铺位把双手抱住后颈然后弯腰保持九十度鞠恭的姿式,等大家都疲惫不堪时,再朝我们每个人的屁股上猛地踹上一脚,美其名曰:人肉火箭炮!
这滋味真不好受,腰就像要断了一样,但是大家谁都没有一丝怨言。
还不算完,年轻的看守们说现在不允许打犯人了,但我们犯了事又不得不处罚,所以命我们每人做五百个俯卧撑,省得我们精力过于旺盛。
经过这么一折腾,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看守准备离开警告我们如果再不老实后果非常严重时,竟无一人应答。
那一夜是我入看守所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