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相亲认识的交往算是恋爱的话,那水杏芳就是我的初恋。
它非常短暂而且无比苦涩,是我心里的死结。虽然这个结后来被解开了,但时过境迁,徒令人叹惜!
同村打拐的的冯拐子见过水杏芳一次,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姑娘要不得,不是一般男人能驾驭得了的,劝我别痴心妄想,还是尽早放手的好。我当时只道是冯拐子眼涎,嫉妒,故意危言耸听,根本没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
其实就算她是一杯毒酒,我也一定会一仰脖子干了。男人嘛,谁躲得过呢?
水杏芳长得真是迷人眼,摄人魂。皮肤白皙水嫩,就好像用山泉水磨出的水豆腐一样;身材也好,轻盈娉婷,跟《新白娘子传奇》里的白素贞一般,颇有东方女性的柔美娴静的气质;那一双眼更是仿佛会说话,而且最让我激动的是我从中捕捉到了同样的微妙讯息。
和她交往的那一个月,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三十天。
我们在泸青河边漫步,羡煞同村所有的年轻人,他们的目光像箭一般朝我射来,可我觉得那箭枝是多么地甜蜜。我背着她在开满野菊花的金色山坡上狂奔,一口气跑了几里路都不知疲倦,那日抚过我腿肚子的青草的芳香连同阳光的温暖钻入我灵魂的深处,成为一种永远挥不去的特殊记忆,那是一种恋爱的芳香气味。
然而就在我沉浸于恋爱的甜蜜之际,母亲却突然间病倒,而且卧床不起了。
我主张去县城的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但遭到母亲的强烈反对,母亲害怕去医院,她害怕那里的药水味道,以及那些身穿白大褂、表情冰冷的医护人员——父亲去世时她在县城的医院服侍了他最后的时光。
我没有说服因为恐惧而变得格外固执的母亲,于是只得去请村里的土郎中,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然而奇迹也嫉妒我那时的幸福,并没有理会我的祈求。
郎中跟我说先按他开的药方抓药,服用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效果,就还是上县里医院的好。
母亲病倒之后的一天,我和水杏芳去县城看了场电影,出来时又逛了一会街,她问我愿不愿意随她一同去沿海的一座城市打工,她有姐妹在那边,已经替她联系好了工作,又说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只要肯吃苦在那边很容易找到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我将母亲的事跟她说了。
“……我实在走不开,我一走,母亲就没有人照顾了!”我实话实说。
“强子,如果这样,我就先去,等你母亲病好了不需要人照顾了,你再来,好吗?……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就窝在这山坳子里!”水杏芳的语气竟是恳求,这令我心里一阵感动,因为我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我母亲突然卧病在床而有所想法。
我连连点头,我当时多么希望自己是名神医,好赶紧回家替母亲治病,然后好随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去远方那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热恋中的情侣一同去一座陌生的城市更浪漫的事吗?
我在一家看起来还蛮高档的时装店里给她选了条裙子,她欣然接。
分手时水杏芳没让我送她回家——她的家在县城东面二十里的水家村,而我所住的冯家村正好是相反的方向,但离县城还会更远一些。
一个星期后我去县城送别,水杏芳为了能与我共度最后的时光坚决不让父母来送。开往那座南方城市的火车是夜里十点多钟的,这意味着我们有近六个小时的时间共处,这比我们之前所有的约会里最长的一次都要久,令我既兴奋又惆怅。
在车站附近吃过完晚饭后,水杏芳突然提出了一个我没有想过的问题。
“我上车后,你去哪里过夜呢?要不乘现在还有班车你就回去吧,我在候车室待着没事的!”
“你不用管我,大不了在候车室待一晚上!”我哪里肯放弃与自己心爱的姑娘相处的时光呢?别说还有三四个小时,就算还有一分钟、一秒钟我也不愿意啊!
“哪怎么行,你会着凉的!再说在那椅子上过一夜得多难受呀!不行……”水杏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能感受到那是出自内心的关切,心里一阵温暖,她突然想起似地说道,“强子,要不你去附近开个房吧……”
彼此钟意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分别在即的话,那气氛真是无法言说的微妙。静,静得出奇,虽然火车的汽笛声不时响起;热,热得难受,即使空调吹着惬意的凉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偷偷地看向坐在另一张床上的水杏芳,她背对着我默默地用手指卷着头发,缠好又松开,松开又缠好,一遍又一遍,她的身影娴静而美好,像我家里那只瓶口豁了的细颈花瓶上的仕女。
突然她扭过头看向我,四目相接,电光火石一般,我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冲动冲过去抱住对方,像寻找生命的源头一般寻找着她的嘴唇。那两片如花瓣般娇艳的唇既柔软又芳醇,她急促的喘息声越发激起了我的激情,慢慢地我开始隔着衣服探索她颤抖的身体,她的身体既柔软又僵硬,欲拒还迎……
直到我开始进攻最后一道防线时,她突然慌了神,狠命地推了我一把,幽婉道:“别……强子,别这样好吗?”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了……
余下的时光我们紧紧拥抱着谈说着属于我们的未来。我一直有一个创业的梦,就是在家乡搞一个水产养殖场,我曾到隔壁村参观过一个,觉得可行。水杏芳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我们约定等我母亲能照料自己后我就去水杏芳那,两人一起打工攒钱,然后回来实现这个“田园渔歌”式的梦想!
水杏芳去到那座南方城市最初的一个月,我们一直都保持着亲密的短信联系,但突然有一天,她就人间蒸发了,手机号码也成为了空号!
我跑到她家,她母亲连门都没有让我进,而且冷言冷语,意思是让我就此断了那个念头。我惊讶于这种态度的反差,却又近乎哀求对方将女儿新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然而这个我一度以为会是我丈母娘的女人却重重地将门关上了。
我猛地想到,这一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病呢?在农村,没有任何福利的情况下,一个卧床的病人可是一个沉重的生活负担啊!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
那一刻,我真的恨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了。
水杏芳突然失去联系后的第六天,我收到了她托媒人退还给我的买裙子的钱——三百六十块整!
那笔钱后来一直就压在我的衣箱底,从未动过。我想像着那钱上残留着她手指触碰过的痕迹——我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用来怀念对方。
一个人,一个如此美丽、善良的女孩,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地、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绝情呢?我无数次回忆那日在县城分手时她迅疾在我嘴唇上的那轻轻一吻,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芳香散尽,再也没有了真实性。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真的如村里的人猜测的一样是因为我母亲病倒、成了负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