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叫住我,说如果我能把门口那堆红砖在一个小时内搬到对面那幢正在施工的大厦的三楼去,就留下我。
光头是工地的领袖人物。
具体职务是工程项目副经理兼安保大队队长,实际上是施工现场的总指挥与总调度,具说他不但与“金鼎广场”这个项目的开发商称兄道弟,而且与本地的黑社会有染,所以在工地是个说一不二的实权派人物——工地可就是一方天地呀!光头虽然主管物料进出和工地治安,但各部门的许多工作都要他来协调,甚至达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而涉外的一些个可大可小的琐事,更是离他不得。
为赶进度,工地推迟到夜里十一点才歇工,而夜里的噪音严重影响了附近居民的休息,以至民怨沸腾,抗议不断,最终招来了市环保部门和环境监察部门前来调查取证,并勒令施工队严格遵守城市九点钟已后不得施工的相关规定,以免扰民,否则将给以重罚。
这可急杀了建筑公司的负责人,因为他们必须赶在规定时间内交付,不然开发商有理由缓发甚至停发工程款!现在许多建筑公司为揽活,尤其是在大项目上,都必须自己先垫资才能取得施工的资格。
而若要相关部门不追究,则必须先“平息”民怨!
于是光头出手了。
这个世界永远都消灭不了邪恶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它有多么的强大,而是它有存在的价值!西方的哲学泰斗早就不说了吗——存在即是合理!
光头找来一帮混混在工地九点按时停工后在那片居民区吹拉弹唱、鬼哭狼嚎直至深夜,一连数日,而一些胆敢出头的都得到了特殊的关照,民怨终于“平息”了。因为比较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还带有威胁的吵闹声,工地上的那些个正常的噪音显得很轻微很和谐了,居民们甚觉得安逸了!
……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结巴子黄毛跟我讲的。
我跟光头混熟了已后,问他当初为什么会收留我,他挑了挑挨过刀的眉说我的眼神骗不了他,他信我说的话,看我也比较顺眼,想帮我一把。
那天,我发挥了体能的极限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搬完了据说八百块砖后,光头给了我二百块钱度过难关。光头的仗义让我感动得乎泪奔。他跟施工队长打了声招呼,对方问过我会干什么后,就让我在工地砌墙,日薪60元,吃住在工地,我对这待遇简直不敢想。
就这样,我算是暂时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立足了。当然我时刻也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的初衷,那张温和、慈爱的面孔夜夜折磨着我,让我难以入眠,我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到他。
我一方面向自己所能说上话的人打听,一方面一有时间就乘206路公交车在城市转悠,有时我还会在二附院下车,在我撕心裂肺的那条街上流连。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很是盲目,可我又能想到什么别的好办法呢?
幸而一个来月后,又一个小偷闯入了我的生活,并给我提供了一些颇有益处的建议。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享受的是恬静的睡眠环境,纵使夜里偶有些个鸟鸣狗叫的,也只能算作安实睡眠的惬意插曲而已。
可是自打我来到这个工地干活,我的睡眠基本上就被彻底摧毁了。除了自己对仇人的深深惦念,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工友们那排山倒海、鬼哭狼嚎一般的鼾声。所谓的包住:就是二十来平米的临时工棚里就地铺一层木板,再垫上铺盖,横七竖八地能睡上十几个人!角落里还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只马桶,食物的气味、尿骚味还有各种体臭味混合弥漫,让你深切体会什么叫做嗅觉的盛宴!
那天深夜,我依旧失眠,躺在“床”上透过窗户仰望缈遥的星辰,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本就狭窄的那片天空突然蹿出了一条黑龙,直到那神物直奔床头工友的裤子,并轻轻将之挑起时,我才恍然大悟——来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