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实则就是一个个的剪影连缀起来的大戏。
每个人都有一个影子,那影子或明或暗,或扬或抑,或者是你,或者不是你,或者叛逆,或者顺从。你有时是无法操纵的,就像若干年前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及至后来再说起时,打死你也不相信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豪言壮语或者莽夫之举。
剪影是生动的,是瞬间的永恒,因为是剪影,就少了许多的虚伪,而多了冷峻或者直白,也就多了几分“像”或者“不像”。
想起剪影,不禁想到了一个人,他叫汪正兴,一位年过花甲的普通老人,他的特长是握一把精致的剪刀,在人面部的“沟壑”中或者匍匐,或者挺进,曲曲折折地勾勒着。一分钟之后,一张剪影就问世了,这很神奇。
他驻守在岳阳楼下,像一个守望者,足足守了40年。应该说,他的一生和岳阳楼密不可分,一把剪刀剪不尽人间沧桑,却剪来了惊讶与赞叹,剪得他自己“陡峭”的鬓角如雪如霜。
我是一个喜爱旅游的人。岳阳楼是可游之地,那些带有文化底蕴的、人文气息浓郁的亭台楼榭,都是可游之地,我每每都要去探寻一番。岳阳楼雄踞于岳阳古城西隅,东倚巴陵山,西临洞庭湖,北枕万里长江,南望三湘四水,气势豪壮不凡。它与武昌的黄鹤楼、南昌的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盛誉。
去了之后我就有感觉,现在的岳阳楼大抵是有些“华丽”的,很新,很时尚,不管是色彩还是材质,都是那么富丽堂皇,按理说,这有些令人失望,但这些“缺点”在它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面前往往被忽略,是的,现在的岳阳楼是一处风景胜地。
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呢或者,是谁使这里成为名胜,是哪些仁人志士饱蘸了激情及愤懑的写作使然?孟浩然、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滕子京、范仲淹,还有谁?似乎,历史的风云烟消云散,以使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全部,却能看到他们的剪影:孟浩然“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剪出贫士报国之心;杜甫“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剪出赤子拳拳之心;李白“醉后凉风去,吹人舞袖回”剪出浓厚的生活情趣却又夹杂着淡淡的自嘲;自居易“岳阳城下水漫漫,独上危楼凭曲阑”剪出一片哀怨;更有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抒发了他自己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崇高情怀,也剪出了中国进步知识分子的精神,剪出他们忧国忧民,“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与愿望。
我想,“忧”就是岳阳楼之名扬天下的主旨。这像人的脊梁骨,人若没了脊梁骨,就软塌塌的像棉花糖了。岳阳楼要是没有“忧患意识”笼罩其间,顶多就是“白银盘里一青螺”罢了。是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是该常常忧思的,忧可以使人苏醒,可以使人有自知之明。
和每一个游人不同,汪正兴长久地守在这里。守着名胜古迹该是洞悉了世间之忧。他每天靠着一条小木凳,一把小剪刀,一个黑皮袋,一脸“赵本山”的样子过活,该是又一张生动的剪影。
是的,只要你来岳阳楼,就能看见他;他为人剪影,你说像,你就给钱——一般人都会说像,确实像。这么多年,有法国友人给他拍摄过电视专题片,有很多的媒体发表过关于他的故事,故人们说他是岳阳楼下“剪刀王”。
在我眼里,他是岳阳楼的守候者。
我是过客,很多人都是过客,从没想过留下——能在岳阳楼留下点什么,很难。自然,排除“王小二到此一游”的粗陋行为留下的劣迹,剩下的便都是久久不去的忧愁。眼见那些自古至今的人物剪影列队走来,宛如洞庭湖面浩渺的雾,看不透彻,也许,那就是忧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