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偏僻的山林之中,房屋外面围了一圈不甚结实的木栏,看起来摇摇晃晃似乎大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好在木栏上被瓜藤所爬满,植株与不甚结实的木棍相互依偎着,看起来,便稳当得多了。木栏的左边有几只小鸡在地上啄食着红丝草下方土里的沙粒或是掉下的小虫儿。右边则有一张木桌子和几张椅子,上面摆了些装满小鱼的筛匾。西斜的阳光下,有苍蝇飞来飞去,时不时地落在那些已经被晒得有些泛着银光的小鱼身上。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拿着根驱蝇草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驱赶那些恼人的苍蝇,只是却没有什么用处,甚至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两只呆头呆脑的苍蝇停在那根驱蝇草上面。
“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一个娇媚却略略带有些许干哑的声音有些惆怅地说道。她放下手中的驱蝇草,走到栏杆边上,低着头看着攀附在木栏上的红丝草。
这女子身姿窈窕,肤白胜雪,气质出众,一双眼眸如同泛波秋水,清澈明亮灵动,英挺的鼻梁还有那不点而红的双唇在这张脸上美得恰到好处,看起来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仙子。此时她虽双眉微蹙,却丝毫不减她神色中的英气。
“白羽姑娘……”一个不甚健康的妇孺声音在从木屋内传出来。
“槐妈,您怎么出来了。”她转身跑了过去,扶住那从土墙内走出来的妇人。
“没什么,就是在屋里憋得慌,出来透透气。”这妇人只有三十多岁,只是苍白的脸色和鬓角几缕灰白的头发愣是把她的年龄虚长十几岁。她有些虚弱地咳了咳,然后抬头看着她。
“白羽姑娘,身子可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妇人关心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已经好了。”
妇人欣慰地笑道,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道:“那便好。我们这个小渔村里啊,没有好的大夫,身子不适有时候也只能自己抓点草药熬熬。听荣儿说你刚醒过来的时候可真是把他们吓坏了,那脸色苍白地就跟张白纸似的。”那妇人见她微微低着头,想了想又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继而又说道“槐荣和他爹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先去准备些饭菜,今天天气不错,他们父子俩应该能打到不少鱼,准能卖个不错的价银拿回来的。”
“那我把院子收拾一下。”她轻声地说道,看着妇人的背影,有些怅然。
一个月前,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尚算干净的木板床上,装饰简单的木屋,微微有些潮味的空气告诉她,她到了人间了。
撑着虚弱的身子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的身旁放了一只镶金玉笛,还有一把千年檀香木梳,除去这木梳是她所熟悉的东西之外,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她的身体。
妖的身体再怎么虚弱,只要还有天地灵气吸食,就能够快速地恢复过来。可是她的身体,是那种从心底到四肢百体的无力,那种虚弱是她很久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她倒退着坐在那木板床上,仔细地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无论她如何冥思苦想,都丝毫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而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木梳叫丝帛,是她最爱之物。丝帛是她从仙界偷来的千年檀木,又是她游历人间时候即兴设计,然后差人打造的。她拿着这件心爱之物,端详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而其中更有上百年的记忆完全消失不见。她抚摸着木梳,然后赫然发现木梳上竟然刻有“白羽”两字。
“白羽?”她不断翻看着木梳,想要确定这一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木梳是否就是自己专门差人打造的那把。然后发现,这的的确确就是她让人打造的那把木梳。可是这上面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我以前在人界用的名字?”她喃喃自语道。芫荒六界起名一般都没有姓氏,不过有些人为了纪念先祖,便在名字前面加上先祖名字的第一个字,后来渐渐就发展成了姓氏。
“白。。。怎么就起了个白姓呢?”她抚摸着木梳,垂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姐姐,你醒了?”一个身穿布衣的小少年掀开布帘,一见她已经醒来,满脸欣喜地快步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散发着香气的清粥。少年约摸十四五岁,个子高瘦,皮肤黝黑,面容清秀,笑起来一脸无害,很是讨人喜欢。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她张嘴说完这话,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连声音都如此陌生了。
“这里是永扈县上河村,我叫魁荣,是这里的渔民。”少年微笑着说道。
“渔民?”她眉头揪了起来,心下更加确定自己所在的并不是人间繁华的都城某一清贫人家里,而是一个自己听都没听过的小渔村里。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问道:“永扈县上河村,那我是怎么在这里的?”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少年,满怀期待。
小少年看着她秀美的容颜,不由得有刹那失神,随后挠了挠头,腼腆地说道;“姐姐是我和我父亲在海里打捞出来的,那时候你正躺在一个大贝壳里呢。我和我父亲当时不知道那贝壳是什么,心想着不知会不会是海里的宝物,所以就带了回家,没想到把贝壳撬开了,却发现是姐姐你趟在里面。”
她颓然地低下头,原本还想着,有没有可能是红翎和她开玩笑,然后做出的恶作剧,可是听这少年所说的,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红翎虽有时候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荒唐至此。“贝壳?”她喃喃说问道,“那贝壳可还在?”
“在的。不过放在院子后面了,现在已经入了夜,姐姐还是明天起了再看吧。”随后便端过那碗还热气腾腾的清粥,递到她的面前。“姐姐先吃点东西吧。”
“我……”她看着眼前这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犹豫着要不要谢绝。以前做妖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吃这些食物的,只是现在既然是个凡胎,似乎还真的是要吃食的。曾几何时,她还对需要吃食的人族嗤之以鼻。
正当她心中摇摆不定时,小少年顿时便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家比较穷,我娘这几日到元清观祭神去了,我也不是很会做饭,只有这白粥熬得还尚能入口。姐姐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还是身体要紧,喝上两口吧。”
她看着递到眼前的白粥,心想这少年果真是想多了,只是她现在也没有力气辩驳什么。伸出手,接过白粥,看了一眼那被熬出了花朵形状的米粒和浓稠的白色米汤,心中叹道,确实熬得不错。然后放到嘴边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没想到,这白粥味道竟然这么好。”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那被自己喝得已经见底的米粥低声说道。她太久没有喝过粥了,其实早就忘记白粥的味道了。
少年听到她这低声的喃喃细语,又有些脸红了,紧张地说道:“那姐姐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娘就回来了,到时候她再做些好吃的给你吃。”说完便拿起她手中尚未喝完的白粥,身子有些不自然地走了出去。似乎多呆在这房间中一会,他便离不开一样。走的时候几乎是脚底生风,将那布帘也顺带掀起了一阵风。
她看着悬在空中,还呈托物状的空空双手,又看了那转身离开的少年,叹了口气,小声道:“我还没喝够呢。”
她艰难地把身子挪到那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动作的原因,四肢麻木得厉害。坐在床上,细细地捋着自己现在所仅有的一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