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被打败了,莱斯特也去世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那些富于冒险精神的年轻人面前。英国政府决定派德雷克 率领军队,对西班牙进行反攻,计划先派一支军队攻打拉克鲁尼亚,占领里斯本,帮助葡萄牙脱离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统治,然后将一心复国的唐·安东尼奥 扶上葡萄牙王位。捷报频传的激励、对战利品的掠夺、胜利的光荣,充斥着当时每一个英国士兵的想象,埃塞克斯也是其中之一,但女王不允许他远征海外。不过,他也有足够的胆量不理睬她的命令。一个星期四的傍晚,他骑马离开伦敦,星期六早晨就到达了普利茅斯--此地距伦敦已经有二百二十英里了。这回他的行动迅速,女王措手不及。他跟随经验丰富的罗杰·威廉斯爵士所率领的分队,立即上船,向西班牙进发。伊丽莎白暴怒不已,她派了一个又一个传令官前往普利茅斯,命人在海峡附近搜索。在一封给德雷克的信中,她怒火难平,大骂那个倒霉的罗杰爵士,她在信中写道:“此人极为愚妄,理应处以极刑,倘若你尚未加以处置,朝廷今已决定,命你解除此人的一切职务,严加看管,等待朝廷的进一步命令,不得违抗。朝廷有权处理此事,望你照办。”她又写到,倘若埃塞克斯“已编入舰队之列,朝廷责令你速以安全方式,遣送其返回伦敦。如若抗命,你必将自食其果。此事非同小可,故此,你应妥善考虑”。然而,她的恐吓和命令没有奏效。埃塞克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加入了远征的主力部队,并且作战勇敢,参加了几次小规模的战役和没有取得光荣成果的进攻。事实表明,施行侵略比起抵抗侵略要困难得多。在这次战争中,虽然烧毁了西班牙的一部分船只,但是葡萄牙人并没有群起响应,里斯本的城门对唐·安东尼奥和英国大军紧闭着。作为告别的姿势,埃塞克斯把长矛投进了里斯本的一座城门,大声责问:“哪个躲在城中的西班牙人胆敢出来受死?”城中没有人应答,随后远征军就回国了。
回国后,埃塞克斯很快就同女王和好如初;就连罗杰·威廉斯爵士也得到了宽恕。宫廷中的快乐时光,那些狩猎、宴饮、赛马的日子又回来了。罗利失望地离开伦敦,到爱尔兰经营他的万亩地产去了。埃塞克斯连个对手的影子也看不见。或许查尔斯·布朗特也算是个对手吧?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曾在比武场上展现出自己的百般能耐,伊丽莎白从象棋中拣了一枚金制的王后送给他做奖赏,他就用一条深红的缎带把这枚棋子绑在胳膊上。埃塞克斯见了,问他是怎么回事,听他说明原委后,埃塞克斯大声喊了起来:“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每个傻瓜都能得到一份恩宠。”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在玛丽勒蓬原野上进行了一场决斗,结果埃塞克斯受了伤。“该死!”伊丽莎白听到消息后说,“就该有个人让他尝尝苦头,教他放规矩点儿。”想到有人为她的美丽流血,她的心里很受用,但事后她坚持要求两个男子汉言归于好。两个人服从了她的要求,从此布朗特还成为埃塞克斯最忠实的追随者之一。
尽管女王的恩赏像流水一样浩浩荡荡,但偶尔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浅滩。埃塞克斯生活奢侈,欠债超过了两万英镑,女王为了帮他解决燃眉之急,给了他三千英镑的贷款。后来又突然命他归还。埃塞克斯恳求延期偿还,女王却表示没有通融的余地,要求他立刻缴纳现金或者价值相等的土地。埃塞克斯写信表明他的恭顺和忠诚。“现在陛下后悔往日赏赐给我的恩典了,我宁愿失去所有的领地,以治疗陛下严厉的话语在我心头造成的创伤,就像我愿意出售我那少得可怜的领地,偿还陛下向我索要的那笔钱一样。金钱和土地都微不足道,爱情和仁慈却超越一切,除了二者自身之外没有其他尺度可以衡量。”女王欣赏信中巧妙的词令,但在经济上却不肯宽宥。不久,他那块位于亨廷顿郡的凯斯顿的领地,即埃塞克斯对伯利所说的,“我祖上留下的产业,没有任何债权纠葛,一大片土壤肥沃的土地”就划入皇家地产了。
女王乐于用丰厚的补偿来表明自己的慷慨。她把包收甜葡萄酒税款的专权卖给了埃塞克斯,期限为十年--这件差使是有利可图的,他发了大财--赚的是公众的钱;但他又被告知,承包契约期满时,将根据女王陛下的意思,或者续约,或者废约。
他从来都不吝于用言语表白他的敬仰--他的崇拜--他的爱。“爱”这个说来简单、含义既深刻又模糊的字眼,总是挂在他的嘴边上,而且写进了他亲笔所书的每一封给女王的信中--那些文雅、热情、漂亮的信件,用俊秀活泼的字体写成,至今还完好如初地保存着,那些扎信的丝带,曾经被伊丽莎白纤长的手指解开过。她读着信,听着表白,得到了满足,这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因此,有一天,当她听说埃塞克斯结婚的消息时,她震怒了足足两个星期。埃塞克斯的选择是无可挑剔的,他娶了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的女儿、菲利普·西德尼爵士的遗孀。他才二十三岁,相貌英俊、精力充沛,还有个伯爵的封号可以传给后代,因此,就连伊丽莎白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反对。她暴跳如雷,然后又记起了,她同她这位臣仆的关系是独特的,根本不受琐碎的家庭生活的制约。这个迷人的新郎热情丝毫不减,依然同以前一样浪漫地追求她,对她诉说甜言蜜语;于是,她就觉得,一个女王不必去理会一个妻子。
随即发生的一件事情,向世人表明,凡是受到伊丽莎白宠爱的人,总是既参与私下的游乐,也参与国家大事的处理。当时,法国国王亨利四世被天主教联盟和西班牙人逼得几乎无路可走了,只得急迫地向英国求援。伊丽莎白犹豫了几个月,最后不情愿地决定向亨利提供必要的支援--但所需开支必须限制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她同意派四千军队到诺曼底,与法国军队并肩作战,镇压胡格诺教派;埃塞克斯一直在尽力促使女王做出这个决定,现在又请求女王允许他率军出征法国。女王先后三次拒绝了他的请求,最后他在女王面前长跪了两个小时;女王仍然拒绝--后来忽然又同意了。伯爵兴高采烈地出发了,可是不久他就发现,即使是统率最小的军队,仅仅具备骑士的豪侠作风也是不够的。1591年的秋天和冬天,难题和麻烦事接踵而来。埃塞克斯原本是个急性子,行事轻率、欠考虑。他撇下主力部队,只带了几名护卫,纵马驰过敌占地区,前去同法国国王商讨围攻鲁昂的问题,在回去的路上,他差点儿被天主教联盟的部队截住。英国枢密院批评他不该“像个普通士兵一样拖着一杆长枪”拿生命冒险,不该在遍地都是敌军的地区乱冲乱撞。女王写给他好几封怒气冲天的信,每一件事都让她心烦:她怀疑埃塞克斯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也怀疑法国国王背信弃义,她几乎要下令军队班师回国了。同远征葡萄牙时一样,埃塞克斯又一次感到在外国领土上作战是一件令人厌烦而且无利可图的事情。在一次小规模的冲突中,他失去了一个最心爱的兄弟;女王的严厉斥责令他深感痛苦;他的军队由于伤亡和逃散,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在他的指挥下,英国军队以破釜沉舟的精神攻打鲁昂,但是西班牙驻尼德兰的军队统率帕尔马亲王挥军南下,迫使法国国王亨利从鲁昂撤军。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当时正遇上寒热病发作,他感到万分沮丧。他在给女王的信中说:“严酷和悲伤让我的心碎了,也让我昏了头脑。”他对一个朋友倾诉:“我极愿跳出这囚禁我的生之牢狱。”但是他又一次展现了他的崇高精神。他以英勇的个人行为恢复了他的声誉。他在士兵的欢呼中向驻守鲁昂的敌军司令提出挑战,要求进行一场一对一的决斗--这是他唯一的策略。但女王对这件事始终有点儿看不起。她说,鲁昂的司令只是个叛乱分子,她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提出或接受这种挑战。然而,不管远征结局如何,埃塞克斯却是一定要把罗曼蒂克精神坚持到底的。在返回英国的时刻,他模仿古代骑士,在登船之前,他站在法兰西的海岸上,庄严地拔剑出鞘,吻了吻宝剑的锋利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