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云“砰”,一下,狠狠地把手里的饭盒撂桌上,碗里的汤汁晃晃悠飘出一部分,四洒落在旁处儿。
“我就不明白了郭煦凌,你说你为了一个季灵儿你把自己家搞的乌七八糟也就算了,我也懒得说你了。可你现在是怎样?你祸害女儿祸害他们俩不幸福,你什么意思?”高凌云从小到大没发过的火,这几天可算是全摊上了,可想而知这个能量,自然是爆棚的。
“高凌云你说话要不要这么难听!”郭煦凌本来也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高凌云挑衅,还当着女儿女婿的面儿,他这面子里子可算是全挂不住了。
“我怎么就祸害女儿他们了?再说好好的这又跟灵儿有什么关系,你别总是一不开心就提她泄愤把所有的错都推她身上成不?”
高凌云怒极反笑,“我找她泄愤?对,说的没错,算她聪明这会子不在我跟前,倘若她这时候在,我可就不单单是嘴上说说了!”
郭煦凌怒火攻心,额角的青筋狰狞的跳动,“高凌云你还没完了是不?”
高凌云环臂抱胸,“是,你今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没完没了!”
郭煦凌气的,额头的血管都要给气爆了,一把拽着高凌云的手臂,“好,你不是要交代么,我给你!”郭煦凌真是给气坏了,手上没轻没重不说,抓的刚好又是高凌云正受伤的胳膊。
高凌云痛的呲牙咧嘴,愣是固执的没吭声提醒。
不过边儿上的郭嘉着实看不下去了,冲上去一把推开父亲指责道:“你发什么疯!没看见我妈痛呢么?”
冷静下来回头一看,郭煦凌的怒火呲溜溜就灭了,眸底满满的悔意席卷而来。
郭嘉真是受够了这男人变脸的速度,打一巴掌,回过头又是一副好像上一秒钟那个禽兽不是自己的深情款款样儿,作给谁看呢?
恶心!
郭嘉充满厌恶憎恨的目光让郭煦凌一窒,长久以来,郭嘉看着他只是冷漠,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的存在了呢?
郭煦凌懊恼不已,这么多年对季灵儿的保护和对家人的忽视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当一种习惯养成,心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仿佛做一切事情都出于本能。
高凌云的手腕又开始流血了,那鲜艳的颜色,刺得郭煦凌眼睛生疼,心儿都在颤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如果今天不说,他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我和季灵儿,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些话,本来打算带着进坟墓的,可是既然你们想听,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
郭煦凌和季灵儿是邻居,俩人打小就亲,一块儿念书一块儿做作业,感情很好。两家大人为此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要不给灵儿和煦凌订个亲?可那也就是开个玩笑随口说说,感情的事儿,充满变数,俩人还都那么小,谁说的清楚呢!
郭煦凌十二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夺走了双亲的性命。那场变故拿走的,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房子和父母留给他上大学的六万块钱。
郭煦凌被接到了叔叔家。婶婶是个刻薄势利的女子,一开始肯同意收养郭煦凌动机就不纯,她就是冲着郭父郭母留下来的那套房子和六万块钱去的,如今,房子卖了钱也拿到手上了,所以再开口说话,那是明里暗里透露着难听和恶毒。
堂弟是个坏心眼的孩子,尽管比郭煦凌还少一岁,可身体壮力气儿特大,平常听了他那个妈的话,那是没少折腾郭煦凌。
叔叔呢,一个软弱到在家里本就没什么地位的男人,所以对于侄子在家里的遭遇,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也压根儿管不了。
那一年,郭煦凌从一个十二岁白白嫩嫩的少年变成一个面黄肌瘦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到处是伤的十三岁忧郁少年。
那一年,郭煦凌尝到了从天堂跌进地狱的滋味,了解到,原来,人世间除了甜,还有苦。
也许是郭父郭母泉下庇佑,季灵儿的爸爸有次出差到郭煦凌叔叔居住的这个区,郭煦凌所遭遇的非人待遇,被他给逮个正着。
季爸爸看着面前这个细细瘦瘦面露胆怯的少年,心疼的不得了,耳边,上楼的时候隔壁邻居作孽遭天谴的感叹声,回过头再瞅瞅郭婶婶站哪儿叉着腰瞪着眼刁钻刻薄的那样儿,当场跟郭家人吵了一架拍板把郭煦凌带回了自己家。
那个年代,普通家庭买袋大米买袋面粉尚且不易,更何况家里平添出一张吃饭的嘴巴?可即便日子再怎么紧巴,季家人没有一句怨言把郭煦凌当成自己家孩子一样的养着。
季妈妈还说:“煦凌啊,你好好念你的书别分心,季家但凡有一口吃的,姨绝不会让你饿着!”
这话,郭煦凌记了一辈子。
郭煦凌是那个年代最早的一批委培大学生,当时上面就给了厂里八个名额,领导家这亲戚那朋友用掉几个,最后摊在普通职工头上只剩下四个。
季灵儿和郭煦凌都在候选行列,两个人都想去那肯定是不可能。僧多肉少,厂里几千号人给哪儿盯着呢,怎么可能让你一家就占掉两个名额?
郭煦凌眉目间隐不住的失落,却仍坚持说:“灵儿你去,哥在工厂做的挺好,上不上学没什么大碍!”
季妈妈把季灵儿叫进卧室,季灵儿再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她说:“哥,你去,你是男孩儿,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
季爸爸当场就把季灵儿工工整整填好的那张申请表撕了个干净。
郭煦凌读书很刻苦,他对自己说:“你得用你的肩膀扛起季家的责任,给季家人撑起一片天!”
可是,命运作弄,老天没有给郭煦凌充足的时间成长。郭煦凌大三后半学期,季爸季妈工作的车间发生重大火灾,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众多人感叹命运不公指天叫骂的时候,郭煦凌只是恨,恨好人不长命,恨自己没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季爸季妈的丧事很简单,厂里几十名分不开彼此的工人一起在上面领导的主事下,葬在了离工厂不远的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