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天,对于宋杰来说,是他警察生涯中刻骨铭心的一天。
就是这一天,他亲历了四桩血案,而且,又是同一伙人分别在不同的四个地点干的。最使他感到憋气的是,眼睁睁地看着凶手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这是他工作以来的奇耻大辱,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过错。他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凶手,不论他在边阳,还是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抓到他,以此洗清他的这一耻辱。
出了医院,他一直默不作声地开着车。杜晓飞说,头儿,到哪里去?宋杰说,找个地方先填肚子,填饱了肚子再说别的。杜晓飞嘟囔了一句,妈的,今天真窝囊。宋杰没好气地说,一个女孩子家,说话就不能文明一点?杜晓飞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时尚,这样说才痛快。再说,也没有人规定,只有你们男人说话才可以带这两个字,我们女孩子就不能说?老帽。宋杰说,我是男人,也不见得把这两个字常常挂在嘴上。杜晓飞说,你要是常常挂在嘴上就显得太没有档次、太没有品位了。宋杰说,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你成天挂在嘴上就有道理,别人一说就没有档次了,这是什么逻辑?杜晓飞说,因为那两个字早已被你们男人说烂了,你要是再跟着说就是没有档次、没有品位。宋杰只好说,好好好,算你有理,我不说了行不行?宋杰说着将车停在了一个小餐馆的门前。
来到餐馆,宋杰先要了一瓶白酒,却将菜谱交给了杜晓飞,说,你点吧,我埋单。等杜晓飞点好菜,宋杰已将三杯白酒喝下了肚。杜晓飞说,你悠着点儿喝行不行?别等菜上来了,你却醉倒了,让我埋单?想得美。我可告诉你,我出门没带钱。宋杰笑了一下,打趣地说,算你聪明,我这点小阴谋一下就被你识破了。好吧,我就悠着点喝,好清清醒醒地埋单,省得某些人担心,她还要攒钱买嫁妆哩。杜晓飞笑着说,你讨厌不?你才攒钱买嫁妆哩。宋杰说,这辈子我怕嫁不出去了,我就只好娶一个了。正说间,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毕的。宋杰问,你那边怎样?老毕说,有新情况,你在哪里?宋杰说,我在……这是什么地方?他问杜晓飞,杜晓飞说长沙南路一品香餐馆。他就大声说,我们在长沙南路一品香餐馆,你到这里来。挂了电话,杜晓飞问,老毕说有情况?宋杰说,老毕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只有等他来了才知道。
老毕其实岁数并不大,才三十来岁,只因长得有点老相,先是岁数小的叫他老毕,叫着叫着,岁数比他大的也跟着叫起了老毕,现在大家都叫习惯了。老毕是一个热心肠,对人关心体贴,过去,每逢节假日,他就把宋杰、杜晓飞几个单身叫到他家去包饺子吃,或者让他的老婆为大家做一顿可口的酸汤揪面片。可是,自从去年下半年以来,老毕再也没有叫过他们,后来,他们才知道,老毕的老婆下岗了。别看老毕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很要强,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老婆下了岗,更不愿意得到别人的同情和安慰。
不一会儿,老毕便来到一品香餐馆,见桌子上有酒,二话没说,拿起宋杰面前的酒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宋杰拉过一个凳子让他坐下,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说,菜还没上来,你边喝边说说情况。
老毕又“吱溜”喝了一口才说,据一个目击者说,他看到那个女的刚出菜市场不久,有一辆摩托车从旁边呼的一下开了过来。摩托车与那个女的擦身而过时,骑在摩托车后面的那个人一伸手,在女的腰部好像用什么东西顶了一下。那个女的叫了一声就倒下了。摩托车却呼的一声加快速度跑了。我问他骑摩托车的是什么人?他说摩托车上的那两个人都戴着头盔,他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人长得什么样子。随后,我又去了市交警支队电子监控室,调出五至六点钟南郊市场的电子录像。我想,如果这辆摩托车是市区的,它必然要经过南郊。还好,我在这盘录像带中查到了那辆摩托车,它是五点十五分过去,五点四十二分回来。车牌号是00747。
宋杰听完,高兴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说:“好,这一条线索很好,明天我们就上交警支队查个清楚,只要查出车主是谁,问题就好办了。”
老毕干了杯中酒说:“你们那里情况怎样?找没找到李英的下落?”
杜晓飞说:“找是找到了,就是去得有些晚了。”接着便把那里发生的情况向老毕做了一个简单的叙述。
老毕说:“奇怪,南郊和北郊这两起案子的受害者都是女人,而且对手的凶器都是刀,时间上相差不到一个小时,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
杜晓飞说:“很有可能。假定他们是同一伙人,那么,究竟是他们误杀了刘梅,还是故意制造了这么一起血案,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来个声东击西呢?”
宋杰说:“虽说两处用的凶器都是刀,但是凶手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前者是两个人同骑一辆摩托车,后者是一个人。如果真能确定是同一伙人干的,说明这肯定是一个有组织的黑社会团伙。”
杜晓飞说:“你不是一直认为他们是在声东击西吗?现在怎么又不肯定了?”
宋杰摇了摇头说:“最初我是这么认为的,那仅仅是一种直觉,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好像不是。”
杜晓飞说:“你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把我都搞糊涂了。”
宋杰说:“不是我把你搞糊涂了,而是这个案子太复杂了。”
老毕说:“是的,我也认为这个案子太复杂。你们说怪不怪,为什么我们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很快就被他们掐断了。是这帮人太聪明了,还是我们内部出现了问题?”
杜晓飞说:“我们内部?我们内部能出现什么问题?老毕,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老毕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凭一种感觉。”
宋杰说:“好了好了,没有根据的话最好不要说。来来来,吃菜吃菜。”宋杰虽然嘴里这么嚷嚷着,但他的心里早就犯起了嘀咕,也觉得今天的事儿怪怪的,为什么他们刚刚掌握了一点线索,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他们掐断了。果真是我们面临的对手太强大、太狡猾了,还是我们内部真的出现了叛徒?他劝自己不要往这方面去想,但是,一次次的失利又不能不使他朝这方面去想。刚才,当老毕也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他越发觉得他的这种怀疑不无道理。尽管如此,他还要把这些话牢牢地藏在心里,还要制止他的下属不要乱议论。因为,这毕竟牵扯到他们自己,搞不好就会造成内部混乱,有损公安系统的整体形象。
次日早上刚一上班,郭剑锋就组织有关人员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因为这一案件牵扯市里的领导,不宜扩大事态,除了宋杰等三个具体办案人员外,只有他与副局长赵伟东参加。
会上,宋杰首先介绍了案情,之后他才分析说:“通过二月二十三日接连发生的四起血案看出,第一,高中信市长的遇难绝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蓄意谋杀案。从表面上看,直接置他于死地的凶手是吴金山,而真正的凶手却隐藏在幕后。吴金山只不过是一个为人干事的马仔,当他完成了他的任务之后,对方为了杀人灭口,于是,便发生第二起血案。凶手本想一并杀死吴金山的女朋友李英,而李英正好回到了边阳市。显然,凶手也知道了我们正在寻找李英,故而,他们赶在我们的前面下手了。
至于南郊发生的刘梅被杀案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现在还很难确定。不过,我们权且可以并案来侦查。不难看出,这四起连环杀人案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很强的社会势力,很可能就是一个黑势力的社会团伙。第二,究竟这起谋杀案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是情杀?仇杀?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我们暂时还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我们面临的对手确实相当狡猾,从假造交通事故现场,到连环杀人案的发生,都说明了这是一起早已策划好了的阴谋。因而,我们在侦破的过程中随着新的疑点被发现,一定要扼制住新的血案发生,否则,不仅给我们破案带来了难处,更重要的是,我们难以面对边阳市八百万父老乡亲。”
宋杰说完,郭剑锋又征求了一番老毕和杜晓飞的意见,才说:“同志们,二月二十三日发生的四起血案真让人触目惊心,刚才宋杰同志对案情作了介绍,也作了必要的分析,我表示赞同。在此之前,我已与伟东同志作了沟通,决定要成立‘二·二三专案组’。宋杰同志任专案组组长,毕大海和杜晓飞同志为专案组成员。从今日起,你们专案组就集中精力破案,希望尽快侦破这起连环杀人案。需要强调指出的是,第一,我们对外口径必须保持高度一致,我们专案组就是针对二月二十三日发生的两起杀人案,至于高市长死因的疑点,以及东阳市吴金山被杀,不能对外公开。这是一条铁的纪律,我们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不仅会给我们破案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更主要的是会给人们的思想上造成混乱,甚至,还会影响我市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第二,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三条重要线索,一条是受害者李英,一条是那辆车牌号为00747的摩托车,第三条就是那个蒙面人。如果这三条中有任何一条被突破,都会给我们破案带来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我们必须要充分利用已经掌握了的这些线索,顺藤摸瓜,查出真正的凶手。至于李英,现在还昏迷不醒,医院正在奋力抢救,需要我们做的,就是一定要保护好证人的绝对安全。对此,我已做了安排,由刑警队的张虎和王忠负责。第三,在查办的过程中,无论查到什么人,无论遇到多大阻力,我们都不能气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能姑息手软,更不能半途而废。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向我提出,我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人员不够,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们补充。总之,我希望你们要竭尽全力,早日破案,向全市人民交一份圆满的答卷。”讲到这里,郭剑锋又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看大家再没有什么意见,就宣布散会。
宋杰本想留下来单独找郭局谈谈一直埋在他心里的那个疑点,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儿还是不要乱说为好。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想到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石楠却找上门来了。石楠说:“宋队,听说昨天接连发生了两起凶杀案,死者都是女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案件侦破情况怎么样?你能不能接受我们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