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丽兰说:“有时候我也想放弃他算了,为一个男人值得我这样不要命地追吗?而且他现在并不十分爱我;但是又一想,我把我的全身心都给他了,他难道不应该给我个好的回报吗?……这些天,我整夜地睡不着觉,头疼得要死。我将来有两种死法,要么他把我气死,要么他把我害死,反正我要死在他手里!”金维善笑笑说:“你现在赶紧把这事儿放一放,不然你真的会神经的。明天跟我去北京,到那里散散心也好!”
桑丽兰说:“单位还有很多事呢。最近建委进行机构改革,有几个中层领导要调整,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能走。”
金维善说:“对,多想想工作,想想工作就没有烦恼了。”
这时,冉大海在她俩身边站着,大声大调地叫道:“嗬,两位大美女在这儿呀,真是想谁就见谁啊。”他说着忙与她们两人握手。金维善问:“你想谁呀?”冉大海眼珠一转说:“两位我都想!”正说着,后边也有一位女人笑道:“两位真清闲呀!”她俩回头一看,是包中年的妻子木锐云。金维善忙笑道:“哎哟嫂子,多日不见又年轻了。”桑丽兰脸色苍白,向木锐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冉大海说:“一会儿包主任也来,我们谈点事。”木锐云对她俩说:“都是自己人,我们在一起吃吧!”金维善看一眼桑丽兰说:“我们马上就结束了,你们还有工作谈,我俩就不搅和了。”冉大海忙说道:“那好吧,你俩吃完尽管走,我埋单。”他见桑丽兰的脸色不好看,又说道:“你俩赶紧坐下吃吧,我到那边安排一下。”他说着带着木锐云走向一个雅间。她俩对望一下,都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包中年从门口边打手机边风风火火地向里边走来,当他看见金维善和桑丽兰时,马上挂断了电话,也放慢了脚步。金维善早早地站起来笑脸迎接,当包中年走到她们面前时她说:“包主任日理万机,今儿个中午怎么有空闲到这儿来消遣?”包中年上前握握金维善的手说:“你俩真会找地方呀,这个地方高雅清静,是谈事的好地方。”金维善说:“你包大人来的地方我们就不能来?今天约着企业家、带着嫂子一定有要事商谈吧?”包中年说:“冉大海想在服装节期间承包一段商业摊位,我正在给他办理。今天,他非要请客,我不同意他就把你嫂子搬出来。”他说着摇了摇头表示无奈的样子。这时桑丽兰说:“吃饭可以,可别忘了上次喝酒还住了院,酒不是好东西。”包中年说:“二位有所不知,我已经戒酒了,顶多喝点红酒。”“红酒是热性,喝多了上火。”桑丽兰说。金维善说:“你赶紧去吧,晚了嫂夫人不高兴了!”包中年正准备走时,桑丽兰突然说:“包主任,下午五点左右我和你联系,有工作向你汇报!”包中年一听心里一沉,他无精打采地说:“行啊。”然后走了。
下午桑丽兰没有去上班,而是回到家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半,她给包中年打了个电话。
她说:“你下班后来我这儿,晚上在我这儿吃饭。”
包中年回答说:“晚上市长让我陪北京来的客人吃饭,吃完晚饭再去吧。”包中年上午与桑丽兰吵得那么凶,这会儿不敢再说不见她了。
桑丽兰想了想说:“行啊!”她接着又说:“是不是最近杭部长要去北京?”
包中年说:“不知道!”
桑丽兰说:“不知道?你们当官的没有一句实话,你向老宣买的字画不是杭部长往北京送的?杭部长快要提拔了,上次没提拔成耽误了两年多时间,这你不知道?”
包中年说:“你知道的不少嘛,我什么也不知道。”
桑丽兰说:“你不知道算了,晚上来就行了。”说完“吧”地把电话挂了。
桑丽兰住的是一个前年新开发的高层花园。她住在二十层,是一个近二百平方米的房子,仅客厅就有五十多平方米。当年这套房子四十余万元,包中年给她筹了一部分钱,其余的钱是她自筹的。早些年,包中年花十几万元给桑丽兰购置单元房,她购这套房子的时候,包中年就把那一套房子卖了,把卖房的钱补贴到这套房子上。那个时候,包中年像喝了迷魂药一样,桑丽兰要多少钱,他就生尽一切办法,给多少钱。包中年知道,他这样做不是爱她,而是怕她,怕她把事情闹大,他是花钱买平安。
桑丽兰刚搬来的时候,感觉这房子太大了。她是个爱干净的人,打扫卫生又很认真,每每擦一回地板就把她累得要死。后来住了几年,她也习惯了,正好她要减肥,想多活动,打扫卫生正好能锻炼身体。
晚上,桑丽兰简单地吃了一小碗面条,她现在很讲究吃,特别晚上,她吃得很少。她吃罢晚饭,冲了个澡,然后穿着轻盈的丝绸睡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同一首歌》,平时她最爱看这个节目,而这天晚上她眼睛在看着电视,心里想着包中年,演员们唱的什么她一概不知道。这天晚上她什么也不想干,只等包中年来……
八点半钟,有人敲门。她一跃而起,把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一甩老远,冲到门口,对准猫眼一看,是包中年。她迅速打开门,一把把包中年拉到屋里,赶紧反锁上门,然后转身一个箭步上去,双手抱住包中年的脖子,把脸扬得老高让包中年亲吻。包中年也紧紧地抱住她,把头低下去,用力吻她的嘴唇。多年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他俩拥抱亲吻了一阵后,桑丽兰慢慢地松开他,她把刚才紧闭的双眼微微地睁开说:“你把我的心快吸出来了!”包中年说:“你又点燃了我的欲望!”他说着把她抱起来,走向她的卧室……
这半年来,他们就是这样,吵吵亲亲,亲亲吵吵……
事毕,俩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望着,好久没有说话。一会儿,她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不纯粹是让你来办这事儿的。”包中年说:“我知道,你有大事要说。”桑丽兰说:“知道就好,今天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对你说。”包中年平静地说:“说吧!”她说:“我已经怀孕了,而且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管你和我结不结婚,我都要生。”包中年一听“呼”地站了起来,高声问道:“真的?”这时桑丽兰反而平静了,她缓缓地说:“真的,我感觉会是个男孩。”包中年这时没有说话,他坐了下来,开始点烟。桑丽兰冷冷地笑道:“怎么?又想耍什么花招?这次你把天说破,我也要生这个孩子,而且还姓包。我要告诉大家,孩子的父亲就是包中年。我不会像前两次那样,让你把我领到外地把孩子做了。”包中年愤怒地看着她说:“你怎么证明这个孩子就是我的?”他的话音刚落,桑丽兰“啪”地给了包中年一耳光。包中年怒火烧胸,把烟屁股一甩,扑上去用双手卡住她的脖子,用力往下压。桑丽兰没有思想准备,她正好半躺在沙发上,包中年扑上去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上推,但怎么也推不动。包中年呈现出了凶恶的表情,双手用力压住她的喉咙,他大声地说:“你逼我,你逼我,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浪女人,把我逼死以前,你必须先死。今天我不把你整死,我誓不为人!”包中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桑丽兰卡得脸通红通红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这会儿在包中年的脑海中,他卡住的不是桑丽兰,而是一只虎,一只豹,一只狼。他想用尽全力,把它卡死。桑丽兰这时的眼神呈现出了惊恐和绝望。她吃力地说:“你……你……你好狠的心啊!”然后把嘴张得很大,秀丽的脸庞开始呈现扭曲状态。她闭上眼睛,刚才紧紧地抓住他手腕的双手也慢慢地松开了,浑身也无力了。这时,包中年突然从疯狂的幻觉中走出来,忙松了手,双手抱着头坐在沙发上。桑丽兰忙狠吸了一口空气,马上用手揉着喉咙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哇”的一声哭了。包中年站在她面前,双手抱在胸前,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出难题,这些年来我对你不好吗?你这房子,我出多少钱?你那汽车,不是我帮你买的?你从一个一般人员提拔到正科,当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不是我帮你的?你没有感恩的心就算了,但你不能把我往绝路上逼知道吗?今后你少在我面前提离婚的事,你的目的永远也达不到!”
桑丽兰边哭边说:“你走吧!你走吧!你别在我面前了,我今后再也不见你了!”
包中年二话没说,转身推开门走了。他冲出她的房门后,站在电梯口平静了一下他的心情。他本不想这样,但事态的发展他难以控制。他贴到门上听听室内没有了动静,然后转身走了。
桑丽兰等包中年走后,马上把门锁住。她也平静了一下,想一会儿不哭了。她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冲她发红的脸。这时她心里恶心得很,肚皮上的动脉也跳动起来了。是啊,刚才包中年那个凶狠劲使她缺氧十几秒钟。当时她想,这次包中年真的要下狠手了,她真的要离开人世了。她感觉自己已经飘飘然了,如入仙境。瞬间她又心疼起肚子里的小宝宝,难道真的让这个几十天的小生命也随她而去?想到这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进行反抗,正在这时,他松开了手。一个男人,为了家庭,为了老婆,真的会去杀害他爱了十几年的情人吗?她想不通。想到这儿她又哭起来……
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金维善打了个电话。她对金维善说:“你明天去北京几点走?”金维善惊喜地说:“怎么?你要陪我一起去吗?”桑丽兰说:“是的,我现在决定陪你去!明天走时来接我!”金维善本来就想找个女友为伴,一听桑丽兰这么说,心里很高兴,于是说:“一言为定!那我马上在网上订张卧铺票!”桑丽兰说:“那麻烦你了。”金维善说:“你能陪我去北京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说什么麻烦?”桑丽兰合上手机,摇了摇头,无言。
包中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他脑子一片混乱。
妻子还没有睡,在等他。这么多年来,他晚上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妻子都等他。他多次对妻子说晚上不要等他,木锐云总是淡淡地说:“习惯了,你不回来我睡不着。”有时他和桑丽兰做爱回来后,看见妻子还在为他洗衣服,心里很难受。妻子在档案局的工作很轻松,有时几天不去上班也没有事。可她在家很累,打扫卫生,洗衣服,管教儿子,是个地道的勤劳女人。
“今晚你的气色不好,不舒服吗?”木锐云问。
“喝的酒不对胃口!”包中年说。
“你一天太累了,早点休息吧。”木锐云说。
妻子帮他把上衣脱掉,他偷看一眼妻子,然后问道:“你洗澡没有?”妻子笑道:“我等你一块儿洗呢!”他再没有说什么,准备更衣洗澡。本来他应该在桑丽兰那里洗澡的,但她刚才那火烈劲,不容他冲澡就上床。后来又发生了冲突,他没有机会在那里洗澡了。
冲完澡上床,妻子很快就入睡了,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想,如果刚才把桑丽兰卡死,他怎么办?从现在的心理讲,他恨得真想把她卡死,一了百了,心净。可是,她死了自己的前程怎么办?这个营造了几十年的家怎么办?怎么向社会交代?怎么对得起家人?他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不能被这个贪心不足、欲望不止的女人给毁了。这时一张张熟悉的脸都向他走来,妻子木锐云、儿子包宝、丹阳、杭航、刘成玉、冉大海、金维善、老宣,还有家乡的三叔、二大爷、臭包、铜锁,姐姐和弟弟……他们都在向他微笑,都在向他招手,似乎都在说:“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要好好干,社会上和家人都看着你呢!”
夜静了,窗外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和警笛。“刷刷刷!”起得早的清洁工已开始扫大街。远方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打桩机的声音,“咚咚咚”,很有节奏,可能是开发区工地在施工。偶尔有男人高声在怪叫,那是醉汉在发飙。包中年的大脑有点累,慢慢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老领导桂中原悲壮地告诉他,自己被双规的真正秘密,是因为一个女人。包中年醒来,妻子已起了床。回味着那个梦,他想到社会上一些传言,发现自己落泪了,忙用床边的纸巾擦拭泪水。
太阳出来了,温暖的太阳照进卧室,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妻子在做早餐,见他醒了,走过来说:“昨晚干什么去了,看把你累的,一觉睡到现在。”他说:“这几天筹备服装节,事情太多了,应酬太多。”“快起来洗洗吃饭吧。”妻子说。
吃完早饭,他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处理几件应急的事后,他坐在办公桌前什么也不想干了。他一会儿想想昨晚和桑丽兰的事情,一会儿又想想昨晚上的梦。他看看表,已是上午十点钟,他想应该给桑丽兰打个电话。他拿起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通着,但没有人接。他连续打了三次,一直没有人接。他往她办公室打,还是没有人接。又往她家里打,还是没有人接。这时包中年的心跳起来,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他忙给桑丽兰的妹妹桑红桃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没有等他开口,桑红桃就说:“你是不是告诉我你把我的工作调好了?我只当语文教研组组长,别的我可不干!”包中年被桑红桃说得一头雾水,反问道:“什么工作?什么教研组?我不知道啊。”桑红桃急了:“怎么,我姐她昨天没有给你说?后天就定人了,她还没有说,真是!”包中年似乎听出点门道,问道:“是不是你个人工作的事?”桑红桃忙把她个人的想法和要求述说了一遍,包中年听后说:“行啊,我一会儿就给安排,保准你满意!”桑红桃忙说:“那我谢谢你了包主任!”包中年问道:“你姐今天与你联系了吗?”桑红桃反问道:“没有啊,她没有事从来不跟我联系。怎么,她关机了吗?”包中年说:“没有关机,但我与她联系不上。你与她联系一下,联系上了告诉我一声!”他把手机放下,心里空空的。
他再次往她办公室、家里打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这时他决定去她家里看看。他驾车来到桑丽兰的楼下,往上望望,阳台还是老样子,窗户还是照旧,只有那长长的吊兰叶在迎风摇动。这时,他突然感觉桑丽兰站在阳台上微笑着向他招手。他忙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二十层的阳台还是静静的。他摇了摇头自己也无聊地笑笑。他乘电梯上去,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再敲,还是没有反应。他打开门,室内静静的,没有人。客厅里还是昨晚的摆设,沙发上的腰垫整齐地摆放着,沙发一角一个巨大的毛制黑熊在望着他,茶几上放着电视遥控器,果盘上有削过的苹果皮,看样子像早上的。客厅一角有两盆盛开的兰花,他走近一看,是刚浇过的水。这一切表明,她不会出什么事,这会儿他的心平静了一些。他又向她的卧室走去,门没有锁,床上整齐地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床下拖鞋也放得很整齐。他站在卧室环顾,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无意地往床头的纸篓里看一眼,昨晚他俩用过的白色卫生纸还放在里边。看到这些,他的心放宽了许多。他整天想杀死桑丽兰,可是他这一会儿很怕桑丽兰会死去,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她家里一切照旧,她会上哪儿去呢?
这时,桑丽兰的妹妹桑红桃打过来电话说:“包主任,我与我姐联系不上,我已经给她发了信息。她回信息了我打电话给你。”包中年说:“谢谢!”然后把电话挂了。
包中年心里忐忑不安地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一看,有一条信息。他打开一看,是金维善发过来的,内容是:
包主任你好!桑丽兰和我一起去北京了,现在在火车上。有事和我联系就行了。
看完这条信息,他如释重负地坐到老板椅上,点了一支烟。人就是这样,当盼望一件事发生时,心理上急切想让它发生,可似乎真的发生了,心里又后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