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啸市是个兵器工业现代化城市，各大酒店都十分上档次。桑丽兰在月宫酒店订了六桌酒席，请的有同学、同事、旧友、下级、同僚等，还有她哥哥、嫂嫂、妹妹的同事、朋友、亲戚。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包中年和丹阳准时来到月宫酒店大门口，桑丽兰早早地站在外边迎宾。这是一家四星级酒店，门面装饰得美观豪华，保安和迎宾小姐有序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桑丽兰见包中年和丹阳一起下车，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她是个讲分寸的女人。在公众场合，她把包中年当成领导，官场的事她一丝一毫也不乱。她上前先握住包中年的手说：“欢迎包主任大驾光临，谢谢，谢谢！”随后她又赶紧去拉丹阳的手。丹阳在她面前说话随便，说道：“美女来迎接我们，真感动人啊！”桑丽兰笑道：“包主任和丹秘书长来给我母亲祝寿，我敢不远迎吗？”他们又寒暄一会儿，远远看见杭部长的车从公路上往这里开来。她忙说：“今天是请你俩陪杭部长的。这不，杭部长来了！”此时，杭部长的车正好停在门口的停车带上，有服务生上前把车门打开。杭航问道：“你俩在这里有应酬呀？”丹阳上前忙说：“杭部长，桑科长让我俩来陪你，我们就早早地来了，在这里等你。”杭航主抓对外联络招商引资工作，是包中年、丹阳的顶头上司，他们经常到她办公室汇报工作，所以他们在她面前说话也很随意。桑丽兰前边带路，他们一行乘电梯来到二十二层。一个大餐厅门口，早有三位漂亮的小姐在门口迎接，见他们走出电梯门口，都把身子往前略倾笑道：“欢迎光临！”这是个特大的餐厅，前厅是会客室，后厅是餐台。桑丽兰把他们三位让到客厅坐下，然后说：“杭部长，您今天来是我们桑家最大的荣幸，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好！”杭航喝了一口茶水说：“今年市委把我也编入农业领导小组，我任副组长。省农业厅左副厅长来我市检查工作，本来今天中午我要请他吃饭，但遇到桑老太太过生日之事，我把请客的事推到晚上了。”听杭航这样一说，包中年感觉到了杭、桑两家交情不一般，但他和桑丽兰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她和杭航部长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今天中午杭航一来，让他心里没有底。丹阳也是。这会儿，他俩都无法深想这些事，都在认真地听杭航讲话。这时只听她说：“这次左副厅长来是调研粮食储备工作。现在粮食安全问题是世界的头等大事，粮食出了事，世界就乱了套。下个月中央也要来人作些调研，现在的流通领域，粮食储备是大事。前几天我给市委刘成玉书记讲，现在农资产品一个劲地涨价，不少农民不想种粮了，都愿意出去打工。打工一天最少挣五十元，一个月就是一千多元，而一季小麦，管理八九个月，挣不到一千元。谁愿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粮？这样下去，粮食一定会缺少。我们这么大的国家，全靠进口去养生，那就危险了。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嘛！”杭航讲着，包中年和丹阳不断地点头。杭航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丹阳：“我让你写那个对种粮大户实行奖励政策的文件写好没有？”丹阳忙说：“小样已打印好了，明天能拿给你批阅。”杭航看着包中年说：“今年要对各县的种粮大户实施奖励，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粮食的安全！”包中年说：“是啊，中央目前这种严厉的土地保护政策，就是确保粮食生产安全不出问题。”杭航听后连连点头。一会儿她问桑丽兰：“老太太来没有？今天中午请的还有谁呀？”桑丽兰起身给杭航边倒水边说：“有几个社会上的朋友和一些老亲旧眷，他们都在其他房间。今儿中午我们这里是小范围，少喝酒，多说话，主要是聚一聚。”杭航说：“老太太在哪个房间？一会儿我要去给老寿星敬酒去。”桑丽兰说：“算了吧，农村出身的老太太，你给她敬酒她经受不起呀。”杭航说：“哪里话，我怎么能不给老太太敬杯酒呢。”丹阳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敬酒吧。”桑丽兰忙说：“那好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是蓝天贸易商行和蓝天工程公司的总经理冉大海。此人中上等个子，魁梧的身材，圆脸、平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他的两个公司其实是一班人马、两个牌子而已，目的是想把业务伸向更多的领域。他推开门就给大家鞠躬，双手拱起，给大家作揖道：“来晚了，迟到了，给杭部长道歉了！”说完他又向包中年、桑丽兰、丹阳点点头，随手拿起茶水壶，给大家倒茶水。杭航问他道：“冉总，最近在忙些什么？”冉大海说：“瞎忙，瞎忙。这些年生意太难做，什么也干不成！”桑丽兰笑：“天底下还有你做不成的事？”冉大海摇摇头说：“前几年做什么生意都成，这些年不行啊，什么事都得按路数来。做生意按套路来，能挣来钱吗？这不，贸易现在不挣钱了，学着搞点房地产工程干干。”丹阳笑道：“过去市场经济不规范，做生意都是暴利。现在规范了，利润走向了正轨，商家挣的钱少了，就认为不赚钱了。”杭航说：“是啊，目前有两条制约了经商者。一是没有资本积累不行。过去我们天啸市的肉食集团，空手套白狼，非法集资二十多个亿，拿着骗来的钱经商，它能不赚钱吗？说的是给储户付高息，最后怎样？储户不但没有拿到高息，到头来本金也没有了。那时没有积累，两手空空，就可以套住巨大的白狼。二是各项政策法规严格了。过去有人说，傻子都能经商，现在不行了，税收啊、环保呀、安全呀、技术管理呀等，这都是硬政策。资本和法规是制约经商者的两项硬件。所以，现在经商不走规范的道路不行。”冉大海忙说：“杭部长说得对，分析得也透彻，现在经商确实难。”桑丽兰说：“最近你收购北郊棉麻公司的大院，那要赚笔钱呀！”冉大海坐在杭航身边笑道：“那还不是托杭部长的福，托你桑科长的福？没有你们帮忙，我能拿到那块好地？”杭航说：“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冉大海点点头：“是啊，是按规矩办事，按规矩办事！”
刚才杭航所说的肉食集团，它的违法集资现在成了天啸市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全市共三万余储户多次围堵市政府，不少人跑到省里，跑到北京上访。有些家庭把所有积蓄都存入肉食集团，结果血本无归，他们能不闹吗？前几年有人堵过公路，断过铁路，也有人喝过农药，跳过湖，坠过楼，上过吊等。去年市政府把肉食集团所有家底都卖了，也不过两个亿，还有十八个亿找不到下落，储户能不急吗？冉大海原来也在肉食集团入有股，后来他看肉食集团内部“家族式管理”乱得很，“树倒猢狲散”是早晚的事。于是他就把他的三百余万元的股份抽了出来。后来印证了他的预感，肉食集团破产了，大小老板都判了刑，三万多股民手里的股票一夜之间一分钱也不值了，顿时哭天叫地声充满大街小巷。天啸市肉食集团非法集资问题爆发了。
这时，房间门又被推开了，进来一位中年女人。来人叫金维善，朝鲜族，是市委统战部的外联办主任。这是一位十分有气质、有品位并且魅力四射的女人。她大部分亲人都在台湾或香港，她的父母当年参加东北联军，后来，跟着林彪的四野部队南下到这里，再后来转业到天啸市一家大工厂。她的伯伯、叔叔都在台湾，姑姑一家在香港。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父亲的工厂上班，后来因英语流利，被调到市政府外事办，并被派驻美国工作几年。从美国回来后，调到市委统战部工作。这些年，她和桑丽兰交往很密切，桑丽兰和包中年的事，她也知道得很多。在包中年和桑丽兰的问题上，金维善是桑丽兰的代表，丹阳是包中年的代表。那天丹阳和金维善在一起讨论包中年和桑丽兰的事时，金维善笑着说：“人家俩人的事儿，俩人不当面说，让我们传话，好像是咱们俩的事儿似的！”
这会儿金维善进门说声：“杭部长好。”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包中年，然后向大家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微笑着坐在了桑丽兰的身边。
随后，又进来了几位同志，有的是桑丽兰的同事，有的是桑丽兰的朋友，见面寒暄一番后，都一一入座了。
入席后，桑丽兰端起酒杯，致祝酒词。她说：“我的母亲为我们桑家操劳大半辈子，受尽磨难。当年我父亲身体不好，她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又是承包生产队的鱼塘，又是和男劳动力一样下地劳动。白天，男人们干什么她干什么，晚上还得给我们兄妹缝补衣服。儿时，我没有见过妈妈睡过觉。我睡下时，妈妈在灯下缝衣；我早上醒来时，她在做饭……一句话，妈妈的大半生，是吃苦的大半生。现在好了，我们兄妹都站住脚了，也到了她享清福的时候了！自从进城以后，我们还没有给父母祝过寿。今天，我们兄妹给母亲祝贺生日，一是表达我们晚辈对她的孝心，二是祝她老人家健康长寿。本来安排我母亲和父亲都坐这间屋里，可他俩说啥也不过来，他们说跟儿孙们和老亲旧眷一起热闹、随便，跟领导们在一起他们拘束。今天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最尊敬的杭部长也来参加我母亲的生日宴会，这让我很激动，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真的！还有包中年主任，丹阳秘书长，金维善主任，冉大海经理，你们都这么忙，还抽时间来，真让我感动……”桑丽兰说着眼眶有点红了。杭航见状，忙说：“给老太太祝寿，我们应该的！”大家都说：“应该的，应该的！”桑丽兰用左手理了理眼前的刘海儿，说道：“为感谢大家，我先喝一杯！”她说完，把脸一扬一大杯酒一下子喝下去了。金维善挨着她坐，见她这样大口地喝酒，忙起身扶住她说：“桑姐，还是少喝酒。酒这东西，少饮健康，多喝伤身！”大家见桑丽兰这样，也都把酒喝下去了。包中年这几天有点感冒，不能喝酒，他只是象征性地喝一下。金维善见他还剩半杯酒，于是说道：“包主任，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快喝起来！”冉大海是直性子，大声说道：“包主任，别人不喝就算了，你不喝怎么行？”包中年看了一眼桑丽兰，这时正好桑丽兰也在看他。于是桑丽兰说：“包主任身体欠佳，让他少喝点吧！”他能和桑丽兰相处这么多年就是她总是很关心他，他很欣赏她这一优点。这时杭航也说道：“今天政策放宽点，谁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要强求，更不来高压政策。包主任身体不舒服，就少喝点吧！”包中年听大家这么一说，反而端起杯把剩余的酒喝下了。冉大海说：“就是嘛，该喝的酒，不喝哪能行呢！”
正热闹，房门突然开了，伸进来了一个人头。那人脸黑红两色，留着过耳的头发，满脸胡子，一双精明的眼睛，略大一点的嘴巴动感十足。一眼望去，人们会很快聚焦到他具有特色的嘴唇上。他把半个身子伸进来往里看，桑丽兰见状，不知怎么心房大跳几下，脸也热热的。忙起身走过来对他说：“老宣，你到隔壁那屋，有几个朋友在等你这位大艺术家呢！”这个叫老宣的人马上把头缩了回去。杭航似乎看见了这一切，只装没有看见，脸白了一阵，但马上恢复了自如。这时冉大海小声问桑丽兰：“老宣是大艺术家、名人，你怎么不让他坐这屋里呢？”桑丽兰忙悄悄地对他说：“那边人少，让他坐那屋里吧，都是自己人。”冉大海总感觉把老宣安排到其他屋里吃饭，不正常。但他看着桑丽兰好像不想与他多说什么，也就没有再问。杭航见老宣走了，忙说道：“我去给桑老太太敬酒，你们慢慢喝吧！”说完，带着桑丽兰出去了。包中年和丹阳互看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这时大家感觉室内有点热。
桑老太太虽然是农村老人，但气质可不像乡下人。看她那头发纹丝不乱，梳妆得有条有理，七十岁的人了，头发白得还不到三分之二，脸上皱纹也很少，皮肤红润。她大大的眼睛，微厚的嘴唇，给人一种慈祥和善的感觉。见了桑老太太的现在，就知道当年她的漂亮，同时也知道桑丽兰为什么这样美丽诱人了。相比之下，父亲是个子高些，但没有特点，灰白的短发，皱皱的面庞，稍佝偻的腰，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小老头形象。
桑老太太口口声声不让儿女们给她过生日，可今天亲朋好友都来为她祝寿，她也乐得合不住嘴。家族众后生争着给她磕头，有的说奶奶长寿，有的说姨婆安康，有的说姑奶平安，有的说妗奶吉祥……叫得她心里暖暖的，笑意写在脸上。儿女们都给她敬酒，敬得她轻飘飘的，一个劲地笑道：“我喝多了，我不能喝了！”其实，她每次只喝一点点红酒，儿女们要的是个过程，不求喝多喝少。父亲坐在桌前一直在笑，他有点酒量，喝这么点白酒，根本感觉不到酒意。朋友们来敬酒，特别是杭航来敬酒，他很高兴。他端起酒杯对杭航说：“您是我一生见过最大的官，过去只是在电视上见到你，现在来到面前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完把酒喝了，而且是喝了一大杯。大家看他这可爱的样子，笑了。
朋友们都一一来给桑老太太敬酒。包中年是最后一个来给老人敬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