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风人与车一夜未回,袁少才一夜坐立不安。常言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近来尽管在贾阳县八面威风,享尽人间富贵,但总觉得过得那么难受,时而心惊肉跳,时而彻夜难眠,有时刚一闭眼,就看到血淋淋的昙花在向他狂笑,他有时甚至在梦中大喊“救命”。内心的恐惧不安他不敢向任何人说,只有不时地向李顺风诉说一下,可一心想升官的李顺风哪里有心思听他诉苦,每次找他都是以侄女琼花之事相挟,向他索要那个副县长的“宝座”,逼得他好不耐烦,反而更增加了许多懊恼,令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的袁少才,心里十分沮丧,真有点后悔了,自己虽然当了贾阳县县长,却没有以前当科级干部时心情舒畅,那时虽然官位不大,但吃得饱,睡得香,白天在班上和同志们一道忙忙碌碌,晚上不是和妻子一道看看电影和戏,就是找七七八八几个同学打打扑克牌,过得自由自在,现在可好,朋友同学见面的机会少了,别人看见他唯有点头哈腰,没有人能与自己谈天说地说说心里话,他深感孤独。他总是无奈地安慰自己:怪不得皇帝称自己为“孤家”呢,原来坐上第一把交椅就是“孤”呀!特别是昙花死后,他心里总感罪恶深重,每当看到邻居们三五成群地说话时,总感到他们都在议论自己,总感到他们对自己的杀妻事件了如指掌,每当和邻居、同事们打招呼时,他都感觉他们在以怀疑、厌恶的目光注视自己。他越想越懊悔,自己已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过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亲人,没有温暖,这高官何用?这金钱何用?他深感生不如死,官不如民,富不如穷,还不如一个吃粗茶淡饭,穿粗布烂衫全家人热乎乎在一起过日子的农民幸福,看到大街上一对收破烂的夫妻相随着又说又笑地走街串巷,他心里竟然涌起了羡慕。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他给李顺风打了无数次手机,但对方一直关机,这是为什么?难道这家伙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遭了车祸死了?若真是死了倒也省事了,倒解除了自己不少麻烦。莫非他去嫖、赌了,要不喝酒喝多了?可为什么司机也不开手机?正在他左思右想,千猜百疑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连忙去接,原来是地委一位既是他的领导,又是他的“铁哥们儿”的人来了电话:“少才,出事了,你的事发了,今天下午地委常委会已做出决定,要对你‘双规’,我是冒着政治风险给你打这个电话的,也算是我几年来对哥们儿的回报,这可能也是咱们最后一个电话,不过,要记住,不论到什么时候,不要出卖朋友。有道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要有思想准备,快想对策!”“他们都掌握了我什么问题?”“郭镇坤命案,你妻子命案,贪污受贿,破坏生产,不用我说,你都清楚。”“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李顺风都招了。”“他们什么时候行动?”“明天。”“那我该怎么办?”对方的手机挂了,再拨,没人接了。
袁少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在暗得不能再暗的台灯的闪烁下,袁少才眼前出现了幻觉: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向他扑来,郭镇坤、昙花……公安民警的枪口对着了自己……成千上万的人在欢呼……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落,他猛地站起来,打开一瓶“茅台酒”一口气喝了半斤,从保险柜中拿出藏了多年的手枪和几个存有巨款的银行卡,顺手装了两万多元现金,惊慌失措地走出屋门,朝着他那辆高级小轿车走去。袁少才驾驶小轿车疯狂地向省城飞机场奔去,他要来一次最后抵抗,就是乘飞机先飞到沿海某个大城市,在那儿隐蔽几天,然后寻机逃出境外,以求东山再起。在贾阳县内,他的车畅通无阻,因谁都知道车牌“1888”是县长大人的,不论是酒后开车,还是闯红灯,有谁敢过问呢?快驶出贾阳县境时,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收费站,但袁少才的车平时是免费的,因他持有“特殊通行证”。可今天他的车开到收费站时,横挡的栏杆没有扬起,仍在稳稳地横着。“混蛋,为什么挡我的车,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县长的车吗?”“对不起,今天奉命查车,请亮出驾驶证。”四个公安民警站在一边严肃地说道。袁少才勉强压住紧张的心情,从怀里掏出驾驶证交给了公安人员。公安民警看过之后对他说:“请你来一下。”袁少才心里十分紧张,但还是假装镇定地从车门下了车。说时迟,那时快,四个公安民警一起上去将他的两手背了过去。袁少才大喊道:“我是贾阳县县长,你们认错人了,快放开我,不然我跟你们没完!”公安民警对他的话不予理睬,从他身上搜出了手枪等物品,将他扭到另一辆车上开走了。在一座高墙院内,袁少才正在接受地区公安处的审讯,负责审讯他的仍是公安处长高权和几名助手,他们以前都相互认识。“袁少才,你对你的问题应该很明白,咱们都是任职多年的国家干部了,不必我多说,我想你该十分明白目前应该怎么办!”高处长非常严肃地说道。“高处长,你我以前都熟悉,你下乡去贾阳县,老弟对你也不薄,我现在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犯到什么程度?你就根据你们掌握的情况给我提示一下,别让我东撞西碰,我也不知一时从哪里说起为好,你只要提示我一下,问什么我就如实说清什么。”
袁少才此时已没有了以前那种“虎气”和威风,像一只折了腿的野狐狸。“好吧,我给你提个醒,但你要老实,不然后果自负。”“是!是!请处长你相信我,我已到了这个地步,我对我的后果和下场心里也是清楚的,我知道自己罪恶的深浅,只求少受折磨,早日结束此案,早日了却残生,也算早日解脱。”“好吧,你先把你与周昊天和‘贾化’的关系,郭镇坤的死,你妻子昙花的死说清楚吧!”袁少才此时已十分清楚抵赖没有用了,只能使自己更加被动,便详详细细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和李顺风的供词基本一致,只是在二人之间的谁主动谁被动方面作一些推脱,双方的目的都是尽力推脱自己的责任。“你为什么对周昊天如此仇恨?”“说实话,周昊天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他不仅一点也不买我的账,还恶意敲诈我。”“你说详细一点。”“我当时是抓工业的副县长,他当时是县化肥厂厂长,刚刚离了婚,又找了一个年轻女人,那时说他坏话的人甚多,我在不少场合帮他说了不少话,我想他应该感恩,我让我的秘书李顺风去找他借五十万元钱,想上下活动活动,在政治上再进一步,他竟拒绝了,我恨他,但更使我恨他的是他偷录了我嫖娼的录像带,敲诈我十万元钱。”“你怎么知道是周昊天偷录的录像带?”“没有什么根据,全是推测和估计。”“你说你要借县化肥厂五十万元,他没给,那你后来这笔钱弄到了没有?”“弄到了,是八十万元,是十几家企业借给我的,都是李顺风帮我办的。”“你说是借的,有什么证据?”“那不过是一个说法,实际是不还了。不过他们这十几家企业的负责人也都得到了一些好处,有的提拔到了行政领导岗位,有的由小企业到了大企业当领导,有的我把他的子女安排到了行政单位。”“你将这八十万元都花到什么地方了?”“高处长,这个你别问我了,我不会说的,说了一则对不起朋友,二则他们的官都比咱们大,你也管不了。”“袁少才,亏你还是个处级干部,事到如今还是这种观念,好吧,这个问题你要再想一想,再往下说,郭镇坤的车祸是怎么回事?”“他去省里原省人大某个主任那里告我的状,省委办公厅有人给我打了电话,我指示李顺风整治吓唬他一下,不料竟将他撞死了,这是李顺风不会办事,我也深感内疚,所以我亲自参加了他的追悼大会,以弥补心中的愧疚。”“是谁塞到郭宇伟包里的恐吓信?”“什么?我真不知道此事,可能是李顺风干的,真是个笨蛋。”“你妻子昙花是怎么死的?”“也是我指示李顺风干的。”“说具体一点。”“我平时和她感情不好,那天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地和保姆发生了那个关系,结果传了出去,昙花和我闹得不可开交,那个保姆又是李顺风的亲侄女,他也抓住此事对我进行要挟,说什么要让小保姆嫁给我,还要我提拔他当副县长。
啊!说真话,一则是因为我生点气,二则是上了李顺风的当,现在想起来我真傻,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你对你以上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感想?”“我想得很多,我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都是一个贪字作的怪,我从小也是农村里的一个苦孩子,上学时成绩也不错,当我看到有些原来还没有我成绩好的人都依靠开后门走上了工作岗位,思想上产生了很大触动,产生了只要有‘后门’什么事都可以办成的心理。后来我走上领导岗位以后,看到有些干部政绩没我突出,能力没我强,但有后台,有‘靠山’,却步步青云;收入不多,工资不高,却富得流油,我决心要找‘靠山’。但我没有钱,就只好利用现有的权力捞钱,捞了钱,再去买更大的权力,有了更大的权力,再去捞更多的钱。“一个‘贪’字害了我,‘贪’权、‘贪’钱、‘贪’色像三条温柔的绞绳,将我缠得死死的。现在我才明白,一旦被‘贪’字缠住,那就成了一条披着官皮的狗。”审讯袁少才没有费多大周折,因为已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宇伟这几个月来,一直奔走在加拿大和省城之间,一边是为了报父仇,一边是牵挂自己的女儿,现在她秘密住在省城一家招待所里,她已得知了袁少才、李顺风被抓捕的消息。今天她早早地起了床,仰望着东方升起的一轮红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乘上了开往机场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