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非同一般的一天。
全城的百姓一早就聚集在茶楼里,嗑着瓜子喝着小茶,听着面泛红光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
“咣——”惊堂木煞有介事拍在桌面上,“想当年妖女妲己……”
皇宫里,宫女太监奔走忙碌,挂上了七宝琉璃彩灯,摆上并蒂双开牡丹,铺上红色波斯地毯……一派喜庆的气氛。
这是非同一般的一天。鸣凤国国父,女皇连夜城最爱的男人,左相家的大少爷,今日是他的二十岁生辰。然,皇宫里众人皆是欢天喜地之色,沫家人却面色凝重。
“还是没有消息吗?”身穿黑色暗红纹朝服的女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周身气度不凡,沾染岁月风霜的脸上除了威严,还有一丝担忧和无奈。
家奴跪在地上摇头。沫天凝叹口气,“罢了,约莫他哥哥也不会怪他,继续找吧,找到了通报一声也就是了。”
家奴告退,沫天凝整理衣袍起身。她最疼爱的,一个是身在皇宫不能相见的儿子,一个……便是那在哥哥生辰这日不知所踪的小女儿。怎么说今天也是要一家人团聚才好,沫天凝回头看看门外与丫鬟调笑的另一个女儿,眼里闪婚愠怒不争,但还是压了下去。
“走吧。”不等女儿追上来,率先离开,也没有看见少女眼底的阴郁。
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二楼靠窗包间。一身梨花白长衫的少女青丝随意披散肩头,姝丽却清冷的眉目,脸颊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看的人心神摇曳。
“主子,江南一带的丝绸最近不知为何连连滞销,恐怕是有人……”
“这是你们掩饰过错的借口么?”少女仰头饮尽杯中酒,脸色更加寡淡。“李冉,我是怎么说的?”
李冉脸色铁青看着窗外景色,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戒骄戒躁。”
少女拿掉盖在膝上的毛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着窗外的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长白积雪,却隐藏着欲铺天盖地的风暴。江南的丝绸业是她最开始进入这个圈子时接手的业务,势在必得,几个月前皇商突然涉足这一块,利润骤跌,手下的人自然心有不甘。
只是对手是皇家,而她的身份又不便暴露,再怎么不甘也只能按兵不动。
“我们手里的货,这段时间,不要供给任何人。”少女两手撑着窗台。李冉想要争辩,对上少女清冷却暗藏威严的双眼,只好恨恨咽下未出口的话。
少女看着窗外街上来往的行人,眼中是道不明的情愫。
“咣——”
“嘶——”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沉思的少女,李冉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呆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路悠扬揉揉摔痛的腿,懊恼的看着散落的毛巾。
胡乱扎在脑后的长发毛毛糙糙,偏偏那一双眼睛好似温顺的兔子,眉头紧皱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沫霁影只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心中警铃大作。她此刻,是站在窗边的。
路悠扬收拾好毛巾,深吸口气露出八颗牙齿的明朗笑容,眉眼弯弯望着站在面前这个气宇不凡的小姐。
“掌柜说小姐是贵人,夜里沐浴,用干净的新毛巾好。这些脏了,我去给小姐换干净的。”说着就要退下,却被李冉抢先关上了房门。
路悠扬不解的看着这个一脸阴郁的男子,总不会……只因为自己弄脏了毛巾就动怒吧?
“转过来。”
沫霁影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路悠扬转身,看见那位小姐坐在椅子上,眉目深沉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后背一阵发麻。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方才,我是坐在这儿的。”
路悠扬一头雾水。“小姐方才是站着的呀。”虽然他摔了一跤,但是看的真切。
沫霁影不语,乌沉沉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的小伙计。路悠扬张张嘴,苦着脸道:“小姐,我给您换新毛巾不成吗?您看您生得这么好看,别跟我一个小伙计过不去呀。”
生的好看?李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沫霁影却黑了脸:“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刚刚,是不是坐着的。”
那眼神,似乎路悠扬敢说一个不字,她就会立刻砍了他。路悠扬无奈之下只好昧着良心:
“小姐您刚才是坐着的呀。”
沫霁影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路悠扬清秀的小脸,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你可以出去了,毛巾不用换,我们不住店。”李冉好心让他离开,谁知路悠扬刚一转身,沫霁影身形一晃,转眼间已经闪到路悠扬身后,举起手掌,干脆利落一劈。
路悠扬只觉得后颈一痛,心里骂了一句,便没了意识。
沫霁影接住软软倒下的路悠扬,讶异于这个少年身子的轻巧,但眼底却是冷漠。
“小姐您这是……”李冉不解。
沫霁影浅浅一笑,恍惚中一改刚才的冷酷,端的是浊世佳人温和之态,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什么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李冉沉默了心底是对这个少年的同情。
沫霁影坐下,拿起毛毯盖在膝盖上:“天气渐凉了,该换一个厚些的毛毯才是。你把他带回我房间。记住,别让人看到。”
操纵着轮椅离开了房间,留下李冉百思不解。既然要做了这孩子,为什么不在这里动手?也方便些。
沫府老管家看到沫霁影转着轮椅出现在门口,这次松了口气,差人把在外面寻找的家奴都唤回来。
“刘伯,我出去哥哥是知道的,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沫霁影歉疚的望着老管家布满皱纹的脸,刘伯摇摇头,叹息:“没事就好啊。”这个小小姐,打小身子骨就孱弱,那年冬天掉进河里落了病根儿,可怜这么如花似玉的年纪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一想起这件事情刘伯就忍不住老泪纵横。“没事就好……”
沫霁影笑笑,任由刘伯推着自己进去。“我娘她们已经走了?”
“是啊,皇后生辰,按理是应当一家团聚的,小小姐倒好,竟……”
刘伯一提起这个话茬就絮絮叨叨的下意识的责备沫霁影,沫霁影佯装头痛打断了他:“好了刘伯,我自己进屋就行了,您去忙别的吧。”
刘伯无奈摇头:“老喽……”
见他离开,沫霁影收起脸上的温和笑意,摇着轮椅进屋,关上门。
没有开窗,屋里有些昏暗,隐隐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