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图
一个雷滚过去,第二个炸雷跟过来,来势之迅,声威之猛,是我从未经历过的。
这样的夜,一定有女人躲进男人的臂弯,借机寻找或者表达爱情。
这样的夜,一定有孩子偎进母亲的怀抱,颤抖的小身体把惶恐释放给同样惊惧却不得不显出平静和强大的母亲。
这样的夜,一定有个路人,举起临行前爱人赶出门来递上的伞。
……
手机响起,同学来电话,问我有没有被刚才的雷吓到。我轻轻地回应:“还好。”她在那端叹气,想来她是以一个家庭美满的女人的身份来叹气,在她看来,我是一个憔悴破损的女人。这样的单身女人,孤单和孤独被他人混淆,独立和寂寞被他人混淆。所有善意的同情都让我无从辩驳。我说还好,我不说我很好,我不说我并不害怕,只说还好,为的是给她的同情一个交代。这样她才觉得她的同情有道理,问候有着落。
有人按门铃。我不动。再按,我就不得不动了。
他竟然是敲开已关门的蛋糕店买了三枝粗壮的大红蜡烛来。还有我爱吃的炒花蛤、苦瓜原条配家酱、猪蹄、王麻子桂花饼,呵,还有一册颜真卿毛笔帖。
他说谁让我是你的“粉丝”呢!我笑。这个小我六岁的“摔锅”,挺直腰板,坐在我的欧式沙发上。
他想上来拉我。
我问他,拉了之后会有什么?
他说拥抱,亲吻,或许……如果你需要。这个季节,任何一个季节,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
不能不说他是用了心的。可是,可爱的男孩,不要以为你欠了谁一个肩膀,也不要以为所有的孤独都能用肩膀来分担,不,是分享。并且,你对孤独这两个字有着多么深的误解!
如果是为了直接的欲,我早已不必整个青春岁月夜夜荒睡。
有些人的孤独需要打扰和安慰,但有些人的孤独早已成为生命最本质的幸福。没有什么幸福比孤独更大。没有什么能力(包括爱的能力)比孤独的能力更大。
我推开所有的食物。打开门:你,回吧。
关上门,我问自己:我不要以爱情的名义为情欲填空,我有什么可耻?我不要困惑于复杂的人性手忙脚乱地左右逢迎,我有什么可耻?我不要在执著的付出和善良的礼仪后终致慨叹:人与人其实是这么遥远,我有什么可耻?
何况在有阳光的人群中,我有笑脸。何况在没阳光的角落里,我依然热爱生命。何况,何况,何况,有多少秘密的快乐和忧伤与他人无关,更不足与外人道!
男孩的背影在夜色雨中远去。在他认定的孤独中,我笑了:人,是最终要和自己在一起的。而人最智慧最恒长的活法,也是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