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悟与困顿之间,是一段漫长的心灵旅程,甚至那些迷惘愚蠢的时光,在宁静的夜晚都没有停歇过。
在隐隐约约的远方,有藏族人的岩画、陶器和壁画。从阿里日土岩画到吐蕃时期的壁画,西风渐近的克什米尔风格,到度量经下派生出来的勉唐画派的唐卡,回忆和遗忘都是久远的。
对着千百年来始终沉默的一幅幅佛的像,我们不回答,只生活,庸庸碌碌又百无聊赖地生活。盲从中思想变得狭窄而简单,那些平静淡泊的佛的像在墙壁上闪烁出灵性与智慧。
岩画遍布在青藏高原,四千多年前的先人,他们的生活只有放牧、打猎、驯兽。他们抬头看日月,他们与树木山河为伴,他们用尖硬的石块在岩石上刻出亲密熟悉的这一切。他们不知道风为什么从大地上刮过,河水为什么潮起潮落,他们唯有敬畏,认为山里住着山神,河里住着河神,他们崇拜自然,为自然舞蹈,祈祷自然的福佑。后人说他们信仰苯教。
悉达多王子以吉祥草为垫,坐在一棵菩提树下,探求人类的本性,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他终于了悟到一切万有,包括我们的血肉、我们的所有的情绪和我们所有觉受,都是由两个以上的元素组合而成。当两种或多种元素合在一起,新的现象就会产生。而恐惧、虔诚和救世主,就产生了神。悉达多从恒常的幻象中觉醒,因此我们称他为佛陀、觉者。
佛教来到青藏高原,莲花生大师从印度来了,可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相信神在大自然中。莲花生大师说:这个容易,你们的山神水神也是佛教的护法神。
于是,大家生活在万佛殿里,皆大欢喜。
敬畏自然的人开始信仰佛,佛就无处不在。诸神已然存在,谦卑的人类为诸神建起高大的房子,于是有了寺院, 先是桑耶寺,然后越来越多,诸神居住的佛堂遍及雪域高原。
虔诚的人们每日瞻仰,心甘情愿陪着佛一起陷入深深的沉默。
传说有一天藏王拉脱脱日年赞正端坐在宫殿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有两门佛教经典、施舍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一个金塔和一个擦擦(泥制佛像金塔嘛呢),没有人知道这些神赐礼物的含义,于是称之为神物。
天上掉下来的精美盒子被打开。佛无数次在梦中显现,依着佛的姿态,画在皮子上,画在布上,这是唐卡。把唐卡挂在家里最显耀的位置,供上水、灯、水果和食物。
人们还是思念佛,须臾不肯离开,他们用金或银与铜打造出一个盒子,叫它嘎乌,里面装着小佛像,印着经文的绸片、舍利子、甘露丸甚至活佛的头发或是衣服的一角,只要与佛相通,他们都恭敬携带。
他们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佛,能为佛的生存作证,他们顶礼膜拜这些活着的佛,把活佛的照片举过头顶,就像是活佛本人对自己进行膜顶加持。但他们从来不会挂死去之人的画像,一旦亲人离世,他们便烧掉死者的照片和画像,他们恐惧魂灵归来,因为他们只是人而不是神。
米拉日巴大师的母亲死后,米拉日巴将她的骨灰和上泥做成擦擦。
有时候虔诚的信仰者也会犯懒,于是人们做出不同的模具,印出无限多的佛,也是擦擦。
因为膜拜佛,亲近佛,敬畏佛,人们想出了无限多的方式。
在了悟与困顿之间,是一段漫长的心灵旅程,那些困扰的、迷惘的,甚至愚蠢的时光,当然,也有宁静的夜晚,沉思,与瞬间之悟,死亡从生、从创造的那刻开始,就没有停过。每一个变化,都是死亡的一种形式,因此每一个生都包含了另一个事物的死亡。
对于心灵来说,沉思和苦修会不会是同一个过程呢?
是时候来想想心灵方面的事了。走出心灵要比走进心灵更难。就像通常所说的那样——就从此时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