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有一次去伊尔盖城给我定做了一副金耳坠,我想戴就戴。我的耳坠儿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是两匹金马……”
黄河岸边结识的船夫的话突然回响在金巴的耳畔:“天仙一样的美貌女子,双耳佩戴的耳坠儿是两匹金马呢!”
金巴去乡下给乡亲看了病往回走时,忽然有一个壮汉飞马追赶过来,跑到他前面,截住了他。那人在马背上向他行礼:“满巴您好,我家里有病人,我赶过来请您。能不能到寒舍走一趟?”
“您家远吗?”
“快马一鞭就即可到达。”
“您家什么人病了?”
“是我的母亲。”
“那就走吧,”金巴笑着又说,“我要是说不去,你肯定会绑架了我吧?”
壮汉也笑:“您认出我了?”
“怎么能认不出来?你脸上的印记那么明显。”金巴看着壮汉脸上长着胎毛的红痣说。
“娘胎里带来的印记,有什么法子呢?”
二人驰骋一阵子,见高坡上有两个崭新的毡房,白得耀眼。东边的毡房走出一个年轻姑娘,笑着迎来,向金巴问安。姑娘带着他们进屋,一位老太太披着一件袍子坐在图拉噶左侧,见金巴进来微笑致意。大盗红痣的家原来如此安详友好,金巴想。
“我的母亲近来体虚,您给瞧一瞧吧。”红痣说罢,又指着那个姑娘说,“这是我的妹妹,叫次仁朵丽玛。”
金巴不由慨叹,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子。次仁朵丽玛看起来二十刚出头,显得聪慧而活泼。她轻快地摆了奶食品盛了茶,笑着说:“听说病痛见了满巴扎仓的满巴们就会吓跑。请您吓跑母亲的病吧。”
金巴看老人的脉象,还不错。这个时候,次仁朵丽玛已经开始煮肉。红痣听母亲的身体尚好,放心了,说:“母亲就是世界,只要母亲安好,世界就是完整的。”金巴给老人开了几服调养的药。
看病的事,就这样结束了,金巴和红痣开始聊起天来。
“以前听说过红痣大盗,我一直以为是怎样的凶神恶煞呢。而今看来,原来是一个普通的汉子,是一个有温暖的家,对母亲孝顺有加的人。”金巴笑。
“众生从娘胎里出来时,都是一样的人。慢慢地,有的当了官,有的只是民,有的成了满巴,有的就成了强盗。”红痣叹了口气,又道,“所谓强盗是见谁抢谁,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的。而我不是那种人。我抢的是逆天的钱财,旗里百姓的东西,我是不动的。所以,大家都称我为强盗的时候,我有时真伤心。”
“可我听说你那年围困满巴扎仓,威胁说不交出万两白银的话,就烧了满巴扎仓。”金巴说。
“当时我获悉,我们现在旗王爷跟他兄长争夺王爷宝座,用驼队要给皇帝上供白银,并从满巴扎仓征集了万两白银。我是想,那些银子与其让王爷拿去孝敬皇上,还不如我拿去花了呢。”红痣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
“你们的扎仓堪布可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猜到我要去拿钱,他早就派人把我母亲带到了满巴扎仓。我无奈只好退回。然而,扎仓堪布拜见旗王爷说,红痣也威胁我们交出万两白银,我们不知将银两先给哪一个,此事能否宽限几天再说?一听是红痣,王爷也犹豫了,他怕引起麻烦。就那么拖着,满巴扎仓连旗府的万两白银都没上交就过去了。说实话,我是帮了你们满巴扎仓的。”
“那你想一辈子挂着这个强盗的恶名吗?”
“强盗这个名儿,是不可能从我身上消去了。再说了,世道不平,大家称我强盗,一般人还让我三分呢。”红痣笑。
锅里的肉煮熟了,红痣先取了一块儿盛在盘子里,放在佛龛前。次仁朵丽玛给母亲盛了一碗羊汤敬上。红痣在瓷杯里斟满酒敬给金巴,金巴蘸酒弹酹之后回敬红痣。
吃喝热闹了一番,夕阳快西沉了。“你家的井在哪儿?我得去饮马。”金巴起身。
“我领您去。”次仁朵丽玛说。
太阳慢慢落入山梁。金巴牵着马,跟次仁朵丽玛肩并肩走着。一阵阵带着草儿清香的风吹来,远山苍茫延绵无尽。次仁朵丽玛一路说笑,笑声像银铃一般。金巴跟这位自来熟、开朗豁达的姑娘走在一起,心中满是喜悦。
“你看……兔子……”次仁朵丽玛说。
“兔子?”
“没看到吗?那几簇灌木丛中……”
金巴真看到一只兔子在几簇灌木丛中跑跑停停。正在这时,天上响起了可怕的呼啸声。金巴惊恐着仰头一看,一只雄鹰正从空中向地面箭一样射来。鹰的目标是那只兔子。
“啊,恶贼!”次仁朵丽玛解开腰间的皮质投石器,抓起一粒石子儿放在投石器上挥动起来。
快速俯冲的鹰眼看就要抓到兔子,次仁朵丽玛投石器上的石子也飞了出去。石子像长了眼睛,非常准确地击中了鹰,打得它羽毛纷飞。鹰看似受了伤,摇晃了一下,无力地闪着翅膀,慢慢飞远。
金巴惊呆了。所谓投石器,是将同样长的两根熟牛皮条系在一起,中间有置放石子的小盘一样的简单工具。据说远古打猎时常用,后来成了牧童们的玩具。金巴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姑娘这样使用投石器:快速、准确、有力,简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二人到了井边,金巴提水,次仁朵丽玛将提上来的水接过去倒在水槽里。次仁朵丽玛娇美的脸庞在他眼前晃动着。他的目光扫过姑娘浓密的黑发、脸庞、耳朵……像是原野上的风柔柔拂过。他看见了她耳垂上的小黑点儿,金巴知道那是耳坠眼儿。一般女子出嫁之后才佩戴耳坠儿,莫非次仁朵丽玛已经嫁人了?
次仁朵丽玛笑着问:“你干吗这么盯着我?”
金巴尴尬地说:“没有,我……”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你看着我的耳垂,定是在猜测这个姑娘是不是已经嫁人了。我还没出嫁呢。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敢娶我为妻的人的!大盗红痣的妹妹,谁敢娶啊?”次仁朵丽玛笑。
“可是……”
“我从小就任性。小时候看佩戴耳坠的女子就很羡慕,跟哥哥说给我做耳坠。哥哥有一次去伊尔盖城(指银川市)给我定做了一副金耳坠,我想戴就戴。我的耳坠儿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是两匹金马……”
黄河岸边结识的船夫的话忽然回响在金巴的耳畔:“天仙一样美貌的女子,双耳佩戴的耳坠儿是两匹金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