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海瘦了。只不过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上午就瘦得厉害。他以为自己能睡着,可是眼睛却睁着,脑子里很满,又很空,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混混噩噩地爬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抬头时,看到镜子里有张憔悴的脸,他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张脸就是自己。他乏力地摸了摸镜子里的那张脸,镜子冰冷。他垂下头,转身去了客厅。
他倒在沙发里,模糊地听到哥哥正从卧房里拖拉着脚步出来,摇晃着宿醉未醒还有些涨疼的脑袋发着牢骚:“妈的!连自己的脑袋都欺负自己!”
李劲海突然跳起来,撞翻了茶几扑过去,稀里哗啦的巨响中,他一拳将震惊的哥哥打翻在地,他紧咬着牙齿,用力地没头没脑地挥舞拳头,哥哥架住他的拳头怒吼:“你疯了!我在外面被人打!在家里还要被你打!”他狠狠骂了句粗口,一脚踹在李劲海肚子上,这一脚又准又狠,李劲海捂着肚子翻倒在地。
李劲风反扑过来,压住他大喊大叫:“你凭什么打我?啊?你凭什么打我?要不是有你比着,家里人也不会看我跟看狗屎似的!我没打你你倒打起我来了!”
李劲海疯了似的闷声抵抗,以从没有过的勇猛反败为胜,李劲风呲牙咧嘴地缩成一团:“你……你……真他妈疯了……”
李劲海的拳头还悬在半空,他跪在哥哥身边,大口喘息,眼泪抑制不住地淌下来,淌了满脸。
李劲风困惑地瞅了他一眼,顿然心虚:“行了……我知道我也不好……我就是这么个不中比的货色。”他爬起身,擦着脸上的血迹靠墙壁瘫坐着,“我们他妈根本就不像兄弟。”
李劲海哭泣着离开了哥哥,跌跌撞撞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李劲风冲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问:“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啊?”
“以后再也不准去清寒乐吧了!”李劲海怒吼着猛力拍上房门。
豆子背着自己的宝贝吉他刚要关了房门下楼,就听到有人在楼梯口那里问房东有没有房子租,“没有啊。”房东说。他赶紧冲下狭窄的楼梯大喊:“喂,等下!”
准备离开的李劲海满怀希望地转回身:“什么?”
“租房子是吗?”豆子很兴奋,“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
“我只租这附近的房子。”
“对啊,就是这里啊。”豆子开心地拍着他的肩。
“这里没房子了。”房东说。
“所以说要商量嘛。”豆子不好意思地笑着,“我租的那间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两个人挤点还是够了,都是男人,没什么关系。你跟我合租吧,我正想找个人帮忙分担一半房租,我缺钱,呵呵。”
“嗯。”李劲海点头。
“真的?”豆子喜出望外,“不看看地方?我都找了好几个人了。”
“不用看了,这里挺好。”
“唉唉,你真是好人!”豆子兜住李劲海的肩,“走走,我现在就给你安排安排。”
“喂,”房东不放心地嘱咐,“房租的问题你们自己商量好啊,商量不好我可不答应。”
“放心吧,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好心人。”豆子回头做了个鬼脸。
李劲海在进房门前就说:“我就住这儿了,一会儿去添些东西。”
“耶?”豆子很好奇,“大哥你好像就是非这儿不住了。”
“嗯,这里挺好。”
“好什么啊,等我有钱了搬个条件好点的地方去住。”豆子快言快语,“这位大哥,我看你准有心事,还是特别重的心事,你特意要来这里住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嘿嘿,你看我猜的没错吧。”
“是吗?”李劲海微微一笑,“我先去买些东西来。”
“哎,好,我给你把钥匙。”豆子低了头在裤腰上解钥匙扣,“我也得赶去清寒练歌,马上就是我的时间了,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
“清寒?”李劲海这才注意到豆子是背着吉他的,“就是对面那间乐吧吗?”
“是啊。”豆子狐疑,“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不会……”
李劲海着急地打断他的话:“你是那里的乐手吗?你能告诉我寒音她一向好吗?她快乐吗?”
“停停停!”豆子怀疑地审视他,“你到底想干嘛啊?还没人敢叫寒姐的名字呢,你是谁啊?这么不尊重她。我跟你说,你要是有什么不良企图,我才不跟你合租呢!反正你也动不了寒姐一根寒毛,寒姐是谁啊,有雪狼老大罩着呢。”他板起脸,“说!你想干嘛?刚才还觉得你是好人呢!”
“我……只是想离她近点……”李劲海狼狈动别开脸,不想让一个陌生的毛头小伙子看到他情不自禁的眼泪。
豆子还是看到了,挺惋惜:“哦——搞半天你也是寒姐的仰慕者啊——唉,真是……我跟你说,那个……”
“你想说她是雪狼的人是吗?”李劲海擦掉眼泪,转回脸来对豆子了解地笑。
“唉,你知道啊。”豆子同情地拍李劲海的肩,“那就别傻了,趁早断了念头吧。看你憔悴成这样,估计已经陷得很深了。”
“你不会明白。”李劲海摇头。
“嗨——我还能不明白?”豆子一脸的看破红尘,“在清寒,明的暗的对寒姐仰慕的事情多得去了,这都成清寒的一大特色了,可寒姐一个也看不上眼,你说说看,谁能跟雪狼老大比啊?其实有时候我们也想不明白,雪狼老大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难不成寒姐陪他耗一辈子啊?”看着李劲海渴望的眼神,豆子没忍住补上一句,“其实……雪狼老大没有非要捆着寒姐的意思,只要寒姐中意。唉唉,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好吗?”李劲海情急地抓住豆子的手。
“哎,可我得赶去练歌了。”豆子为难地拉开李劲海的手,李劲海的那份失望令他心头一凛,低下头逃出门去,过了会儿又探回头来,“哎,我说,我帮你问问吧,我在清寒只能算是新人,知道的也不多。”李劲海笑了,他心口一舒,摆摆手,“我叫豆子,回头再跟你聊吧。”
李劲海感激地点头。
他走到临街的窗前,看豆子蹦跳着跑出楼道,跑向对街的清寒乐吧,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象豆子那样轻快地跑进去啊。
“寒音……寒音……”他低低呼唤。这份感情无人可以诉说,他只能小声地呢喃般地向自己倾诉,“我离你很近了,你能感觉到吗?我只要这样能偶尔看到你就好了,至少这样我能觉得我是在你身边的。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我的家庭都很失望,甚至对人类也很失望,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你,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愧疚。同时我也对我的家人愧疚。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了。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你、面对我的家人,也许你说的对,人类和妖怪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也许我爱上你真的是个错误……”他抓着窗台的手指痉挛着,眼中饱含热泪,“为什么我们要再次相遇?是不是真象你说的那样,为了给一切做个了断?是的,都了断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如果哥哥还来这里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再不让任何人有任何伤害……”他沉默良久,忽然额头抵上窗棂,呜呜哭起来,“可是……你那么难以抗拒……难以抗拒……”
今天来清寒乐吧的都人有些意外,因为寒音比哪天来得都早,也不像平时那样有说有笑,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微笑着喝酒,往往酒到唇边了又会停下来,时喜时忧地呆上好一会儿。乐吧的舞台上活跃着热爱音乐的人们,她却充耳不闻。
“还有什么啊?”豆子缩在靠墙的角落里和人交头接耳。
和他说话的长发男人拿胳膊肘杵杵他,压低声音提醒:“寒姐在呢,也不怕她听去?”
“哪儿能呢,离那么远。”豆子朝那边张望一阵,“寒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离天黑还远着呢。”
长发男人扯着他耳朵拉近些:“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动了春心了?这么卖力地打听寒姐的事情。”
“哎哟哎哟,”豆子表情夸张,“我可没这个胆,好奇呗。”
“该你上了。”舞台上退下的一个人在豆子身边坐下。
“哎!”豆子快活地跳起来,“机会难得,浪费可耻!”
豆子推门进屋时李劲海正在在接电话,他坐在已经铺开的地铺上,上体看上去很疲惫地靠着曲起的双腿,外面的路灯光芒从他脑后的窗户里斜斜落进来,照得他的影子也是斜斜的,孤单地拉得老长。
“不了,我挺好,”他淡淡地对着电话说,没悲没喜的,“别问那么多了,有些事情要办,该回去的时候会回去的。”
豆子“啪”地把等按亮了,李劲海抬头看到他,眼神立刻就亮了,“好了,妈,下次再说吧,你别到处乱找,知道我挺好就行了。”他匆匆挂线。
“这么晚了还不睡?”豆子小心稳妥地挂好了琴,一下倒在床上,“哎,你就打地铺啊,这个天,会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