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于明仁变卖部分家产,买来十几杆洋枪,当上联庄会会长。联庄会给山东都督周自齐递上联名折子,要求派兵剿灭“码子”。周自齐不敢怠慢,当即给袁世凯打电报,请示一番。
袁世凯接到周自齐的电报,决定让张兆坤率第六师第十一旅骑兵第二十四团第三营,到微山湖征剿褚玉璞。张兆坤接到命令,暗骂晦气,不得已带着本部人马,乘火车沿京奉、津浦铁路南下,在临城车站下车。
于明仁仿佛见了救星,当即把张兆坤接到东兴隆煤窑,好酒好肉款待一番。他好说歹说,求对方赶紧派兵征剿“码子”,表示联庄会愿意充当向导。张兆坤吃饱喝足,贴出告示,悬赏二千银圆,捉拿褚玉璞。
张兆坤嘴里哼着《十八摸》,让于明仁当向导,率本部人马到微山湖征剿“码子”。他扔下战马,登上渔船,向微山岛进发。他抬眼仔细观瞧,但见湖面方圆有数十万亩,沟通黄河、大运河,确是水路咽喉,实为漕运枢纽。这里山环水绕,港汊纵横,芦荡密林,地势险要,土匪栖息其间,别人看不见、找不到。再加上此地处于山东、江苏、河南三省交界地带,自古就有“八百里梁山水泊”称谓,由于官府疏于管理,成了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如今褚玉璞凭借天险,负隅顽抗,官府也是望而生畏,无可奈何。
张兆坤尚未看完,忽听得“砰!砰!”枪声响起,湖面上尽是“码子”的船只,吓得他赶忙趴在船头上,大气也不敢出,再也顾不上哼《十八摸》了。此时他才知道,自己进了“码子”的伏击圈。他挥舞洋刀,组织士兵拼命抵抗,可是第三营士兵多是“旱鸭子”,只会骑马,不习水战。眼见得抵挡不住,他只好丢下部下,单船突出重围,掉头就跑,仓皇逃命。“码子”乘势靠上官船,抡圆大砍刀,把第三营士兵砍下水去。张兆坤好不容易靠上岸边,收拢残兵败将,发现有四十多个弟兄,巳经葬身湖底。面对惊魂未定的于明仁,他大发雷霆,怨他多事,偏要征剿褚玉璞。
张兆坤大败而回,恼羞成怒,架起三门克虏伯野战炮,向微山岛“码子”山寨猛轰。岛上登时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隐隐约约间,传来妇女的哭喊声。张兆坤并不知道,褚玉璞打了胜仗,带着大老婆严氏、姨太太方氏、王芦花、梁氏、孙氏,巳经撤离山寨,躲在微山背后。他的猛烈炮火,只是炸了丢在山寨里的“红票”,这些“红票”赤身裸体,呆在山寨里,遇到狂轰滥炸,不知所措,来回乱跑,自然无法逃脱,被炸得尸首分家,支离破碎。
原来,史虎早就探得张兆坤出兵消息,当即驾船飞报褚玉璞。正在斗蟋蟀的褚玉璞闻讯,不敢怠慢,忙不迭推开蟋蟀罐,让“码子”埋伏在芦苇荡里,专等官军来攻。“码子”以逸待劳,打败张兆坤,缴获马枪、马刀,总计八十余件。就这样,依靠史虎刺探消息,褚玉璞带着大老婆严氏、姨太太方氏、王芦花、梁氏、孙氏,在湖上与第三营转圈子,多次躲过了官军的征剿。见官军对自己无可奈何,褚玉璞更加猖狂,痛恨于明仁请官军来征剿自己,成心与自己作对,便乘势烧了东兴隆煤窑,收缴了联庄会的十几杆洋枪。
张兆坤劳师动众,却吃了败仗,找不到“码子”,十分头疼。最后,实在拖不下去了,他只得改剿为抚,欲招安褚玉璞。他仗着自己当过土匪,独自一人,硬着头皮,化装成老百姓,直奔微山湖,去匪巢与褚玉璞谈判。
这一天,史虎正在“柳帘酒家”门前招徕生意,桌旁坐着几位食客,有的自斟自饮,有的推杯换盏。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长着两条长腿,头戴瓜皮小帽,身穿灰布长袍,嘴里哼着《十八摸》,在酒家前停下脚步。
史虎见来了客人,忙不迭地赶过来,热情地招呼道:“大爷,你想吃点儿啥?”大汉见到史虎,掸掸身上的土,气势汹汹地反问:“你这里有舍拿手好菜?”史虎颇为得意地说:“小店有一道拿手鲁菜,名叫‘霸王别姬’,用微山湖甲鱼和母鸡炖成,补气益体,味美厚重。”
“噢——”大汉略一沉吟,对史虎说道:“那就来一道‘霸王别姬’,再要几道时令炒菜。”
史虎听罢,转身朝厨房大声吆喝道:“快上‘霸王别姬’。”
过了半晌,王氏端着“霸王别姬”和几道时令炒菜,来到酒桌旁,麻利地把菜盘摆到桌上。
大汉品味着佳肴美味,不住声地夸赞道:“果然味道鲜美,色香俱全。”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其他几位食客巳经离去。大汉渐渐感到头重脚轻,眼皮睁不开,仿佛有些醉了似的,不由得心中诧异3他刚要张口说话,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史虎见状,向四周扫视一番,然后朝厨房招招手。王氏从厨房里拿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帮着史虎,把大汉绑了个结结实实,将他拖到厨房里。
来到厨房里,大汉药力已过去一些,他抬眼仔细观瞧,但见三个五花大绑的男女,赤身裸体,血肉模糊,气息奄奄,躺在血泊中,惨状令人不能目睹。
大汉登时惊慌不已,眼睁睁地望着史虎,想大声喊叫一番,可就是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明白,自己中了蒙汗药,只能任人为所欲为,无力反抗。
王氏关上厨房门,低声对史虎说道:“这个小子真傻,自寻死路,落在咱们手里。”
史虎听罢,“嘿嘿”狞笑,一边在石上磨刀,一边满不在乎地答道:“咱这是褚掌柜开的黑店,杀人越货,不论是谁,有一个杀一个。”
“对——”王氏接口说道:“有了这个大个儿,半个月的肉菜不愁了。”
史虎、王氏还在嘀咕,全被大汉听到耳中,禁不住心中暗喜。
史虎拿着磨好的刀,来到大汉身旁,一把撕开他的衣襟,登时露出毛茸茸的胸脯。
眼见命在旦夕,大汉急于把自己真实身份告诉史虎。此刻,药力已过去大半,他张开大嘴,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声喊道:“别插俺,俺也是‘码子’!”
站在一旁的王氏听罢,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她凑到大汉身旁,用疑惑的口吻问道:“你说哈,你是‘码子’?”
大汉点点头,忙不迭地喊道:“奶奶的,俺不但是‘码子’,俺还要找褚掌柜!”
史虎听罢,怔了半晌,一时弄不清大汉的真实面目。他不敢怠慢,当即备好一叶小舟,划过浩渺的湖面,把大汉送到微山岛。
史虎拉着被蒙住双眼的大汉,登上微山岛,走进山寨里,来到聚义堂。大汉坐在板莞上,长喘一口气,扯下蒙眼的破布,胡乱抹着满头大汗,心有余悸地嘟囔道:“奶奶的,差一点儿丢了吃饭家伙,吓死俺了。”
褚玉璞来到大汉面前,仔细打量他一番,用疑惑的口吻问道:“你是干啥的,找俺有啥事?”
大汉抬起头,盯着褚玉璞,真诚地说道:“俺是张兆坤,特来拜见褚掌柜。”褚玉璞听罢,大喜过望,少不得客气地说道:“太好了,原来是张大帅,俺今曰见到大帅,确实是缘分呀。”
不待褚玉璞啰唆完,张兆坤不耐烦地摆摆手,开门见山地说:“俺这次来,打算招安褚掌柜,让你当官军。”
“噢——”褚玉璞听罢,略一沉吟,忙让史虎安排酒席,豪爽地答道:“请大帅快人席,咱们边吃边聊。”
张兆坤端起酒杯,堆着笑脸,对褚玉璞说道:“褚掌柜,原来俺也是‘码子’,大掌柜被官府招安,俺不愿意受拘束,就拔了香火头子。后来俺当了官兵,没想到照样杀人放火抢东西。早知道官匪一家,当初俺就不拔香火头子了。”
褚玉璞十分惊奇,半信半疑地问道:“当真,做了官兵也可以杀人放火抢东西?”
张兆坤“嘿嘿”笑着,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还有假,俺在夏口、北京都干过,可来劲儿了。”
褚玉璞点了点头,登时来了兴趣,忍不住追问道:“俺要是答应招安,能封个啥官?”
张兆坤拍拍胸脯,大言不惭地说:“你手下的‘码子’,改编成一个连,俺保举你当连长。”
褚玉璞听罢,心满意足,忙不迭地连声答道:“行,行,俺就当连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褚玉璞凑到张兆坤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俺手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大帅。俺愿把小老婆献给大帅,求大帅高抬贵手,原谅他们。”褚玉璞说罢,拍了拍巴掌,姨太太方氏、王芦花、梁氏、孙氏不敢怠慢,放下蟋蟀罐,一拥而出,把张兆坤围在当中,争先恐后地向他献媚。
张兆坤嘴里哼着《十八摸》,乐呵呵地朝四个女人望去,却看到了方氏,登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问道:“咋是你,你咋在这里?”
方氏与张兆坤久别重逢,也是又惊又喜,死死地盯着对方,过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她“扑通”一声,瘫在地上,泪流满面,强忍悲痛地答道:“你把俺卖给老毛子,让俺生不如死,还有脸问俺咋在这里……”
方氏哽咽着,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史虎端着一盘菜过来,把刚才这一幕全看到眼里,他丢下菜盘子,忙跑上前来,紧紧拉住张兆坤的手,激动地喊道:“表侄,俺可找到你了!”
张兆坤怔住了,抽出手来,莫名其妙地问史虎:“奶奶的,你是谁呀,都把俺弄蒙了?”
方氏见状,忙止住悲声,抹抹眼泪,告诉张兆坤说:“他是咱表叔,名讳叫史虎。”
紧接着,方氏从地上爬起来,将常氏、史怀祥、史虎、王氏和自己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张兆坤。
“俺的娘呦——”张兆坤听罢,别的倒没说啥,只是不住声地大骂道:“张勋这个丘八蛋,早晚俺让他老婆骑木驴!”
褚玉璞望着眼前场景,在一旁解劝道:“一家人久别重逢,是个大喜事,快坐下,好好聊一聊。”
张兆坤又见过王氏,送给她五个银圆,当作见面礼。也是王氏命里无福,刚接过五个银圆,一时髙兴过头,当即呜呼哀哉了。
褚玉璞把张兆坤安顿在聚义堂东厢房住下,让方氏伺候他睡觉,同床共枕。张兆坤早已欲火焚身,露出淫荡神情,得意忘形地笑着。方氏久历江湖,早已变成风流浪荡的少妇,主动用双手戏弄张兆坤那话儿。张兆坤那话儿不由得坚挺起来,几乎要撑起被子。他忙不迭地爬到方氏身上,两个人一拍即合,拼命地鼓捣起来,仿佛要把这几年的欠账还清。方氏食髓知味,媚眼微开,朱唇半露,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张兆坤欲罢不能,直到精疲力竭,方才缴枪投降。两个人破镜重圆,自然互诉衷肠,一直聊到半夜三更。
方氏捶打着张兆坤,用哀怨的口吻说道:“你这个没人心的狼,当初占了俺的身子,又把俺卖给洋毛子,俺恨死你了!”
张兆坤推开方氏,满不在乎地说:“奶奶的,那也怨不着俺,都是大烟闹的,要不俺舍得离开女人。”
方氏扳过张兆坤的脑袋,盯着他的脸,心有余痒地追问道:“你现在还抽不抽大烟?”
张兆坤挣脱方氏,尴尬地笑了笑,无可奈何地说:“奶奶的,那个东西,沾上就有瘾,一辈子别想戒掉。”
“娘呦——”方氏听罢,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大叫道,“这么说,不知哪一天,你还要卖掉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