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倒茶时,好听的声音。
这里是茶室,茶室外面是,茶庭。也叫露地。是源自茶道文化的一种园林形式。茶庭很美,是吹越家另一处十分别致的景观。朴拙的步石充作山间石径,矮松寓指茂盛森林,蹲踞式的洗手钵,好似那山泉清冽。
和,寂,清,幽的茶道氛围,有很强的禅宗意境。
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很安静。
刚倒出的茶水很热,雾气袅袅的往上冒。
叶贝静静坐着,眉心透明如水的珍珠额饰,闪动着轻盈的漫光。
“你很聪明。”对面,思宜院夫人端起茶,小抿了口后,又放下,目光平静地望着叶贝。
叶贝没说话。心里却想,没你聪明。
“不光是吹越家,任何家族都有其必不可少的严格纪律。但是纪律,是人定出来的,是强者留给弱者去遵守的。”
叶贝嘴角有轻微的抽动。世间,还有这种道理。
思宜院夫人抬眼看看她,又道“丈夫是我们的天,丈夫是我们的一切。家中的一切零碎琐事,他没有精力去顾暇,我们就得帮着他去处理。纵使他是天,却也只是凡人。有很多时侯,会钻进死胡同。旁观者清,做为正室,就得学会观察,并委婉地帮助他。正室不需要比丈夫强,却要比一般女人高,遇事处变不惊。”
虽然有许多观点,叶贝不同意。却也不想去争,因为她知道,在这么个社会,争了也没用。所以,听完思宜院夫人这些话后,叶贝只是沉默。
“你能主动来找我,这点,令我很满意。和当年的我,很像。”思宜院说着,从几边站起,长长的和服下摆,长长的曳在地板上。
“刚嫁进吹越家,我吃的苦,比你还多。我怨过,最终忍不住的反抗。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每个正室必须经过的考验。也是个秘密。”思宜院夫人说着,又回头看叶贝“这也是吹越家一代强过一代的重要原因。正室不但是妻子,还是女主人。你能经得起严格的训练,保守这个秘密吗?”
叶贝点头。她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训练的日子虽然很苦,但是叶贝努力在心里提醒自己。训练过后,就可以拥有吹越家庞大的财富,这是相当值得的。
虽然她对这笔财富,不是太感兴趣。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她心里这才感觉安慰点。
正室的考验,之所以是秘密的原因。思宜院没有说,叶贝想,怕是流传出去,质量不纯正吧。难免将来有人为了吹越家的财产,滥竽充数。
果然,一个家族的存在,必有其特别的原因。
叶贝和思宜院关系忽然和睦起来。吹越树理当然很开心,开心的同时,他又很心疼叶贝。明治说的,男人都无权过问的事,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却也隐隐猜了出来。
从那天以后,叶贝的生活,就忙碌了起来。基本上闲着的时间很少。训练是,思宜院夫人亲自教的,知道的人也很少。
就思宜院夫人身边的几个贴身女中。
忙碌的时间多了。甚至有时侯,还超过了吹越树理。他有好几次,忙完要事,到落樱阁时,叶贝都不在。她一直到,外面天色暗下来,才进门。
她进门后,吹越树理在内室等她。
那时,屋内的光线有些暗。
他融在这暗色里,静静的站在窗边。有风灌入,吹得纱帘一扬一扬。
她拉门进屋。
他转头看她。
目光悠悠的。
叶贝轻轻微笑。忽然间,觉得这样也不错。生活忙碌起来,反而比以前充实了好多。只一天不见,她想他了。
他也想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几个月后,所学的已经差不多。叶贝这天难得的清闲下来。已经习惯了忙碌。她反而有点不适应。
院内,樱花过了花期,现在只剩下繁茂的枝叶。叶贝在树下摆了张书案,她坐在案前,执笔开始练字。
她练的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刚动笔时,笔法有些陌生,后来写着写着,就越来越顺手。越往后面,就写得越快。
吹越树理好像提早知道,她今天空闲。在她写了快一张纸后,他过了来。他没有打扰她,只默默走到她身后。
他走到她身后。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
叶贝手中的笔没有停。
吹越树理就那么静静站在她身后,看她写。目光宁静有神。
她在纸张最下面,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把笔放下,回头望他。
一切都很安静。
“在这已经有好些日子了,过几天,我陪你去中国北平,看望看望你师父。”吹越树理忽然说。唇角有轻轻的笑“前几天,我跟母亲提过,她也同意了。”
叶贝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她很想念北平,想念师父。想念精武门。
“我们在那。多住些日子。”他这样说着,从后面抱住她,目光缓缓地落在她刚写的《兰亭集序》上。
叶贝的视线,也跟着他落去。
他伸手,拿起纸张,举到眼前看了看。
叶贝发现,她近来变得特别爱哭。动不动,就想哭。就像现在,她又忍不住想流泪。她头慢慢的低下,想努力忍住,却终究还是没忍住。
“树理,谢谢你。”
吹越树理握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叶贝对着空气,深深的吸了口,稍微振作了些,又说“我不想骗你,我,真的好想师父,我,好担心他。上次,写信给他,不知道,他收到没有。已经几个月了,却一直没有回信,我真的好怕。”
吹越树理好看的下巴轻轻抬起,好看的丹凤眼闭了闭,眼里有痛极之色。
他眼睛闭了闭,待再睁开时,是一片的清澈。
“我知道,知道你每过两天,都叫人去打听信的下落。你师父武功这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是这样吗?
叶贝望向远处,天地的交接线。
手不自禁的,慢慢抚向心口。为什么,她的心好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好不安,不安会传染一样,吹越树理忽然也觉得好不安。
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风突然变大,吹得头顶,樱花树绿色的枝叶哗哗作响。
它也很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