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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学期(三)

18.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出去吃东西。因为知道班里会有新同学到来,作为外地生的高木和森泽早早准备了见面礼。高木的礼物是足柄茶,森泽带的是她妈妈做的点心,我们收下了她们的礼物,理惠带来的鱼糕被当作回礼。所有的食物一起打开,茶也煮好了,大家分食一空,每个人都吃得很饱。直到生活老师前来检查房间,高木和森泽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她俩就住在与我们同一层的走廊尽头的房间。

在海岛小镇的第一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让我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也许是姥姥在天堂里保佑着我,才让我交了这样的好运:让原本以为不够理想的考试,出现意外的印刷错误,所以不仅是通过了,还能够维持第一名的荣誉;让我一住进学校的公寓,就交到可爱的室友,还能认识不错的同学。

谢谢您姥姥,谢谢您带给我的好运。

我轻轻拉开遮挡光线的床帘,月光从海上,穿过阳台照进房里。

“理惠,谢谢你说喜欢我。”我轻声说。除了姥姥,从没有人说过喜欢我的话。

理惠的床上发出翻身的纱纱声。

“真的很你喜欢你啊,薄叶,从第一眼见到你很开心,能够跟你成为室友,我简直……太……高……兴……了……”

理惠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睡着了。

我朝着夜空微笑着:姥姥,晚安。

19.

因为头一日的好像是有些中暑的迹象,我昏睡过去,错过了同班生见面会。

不过这样正好避免了与理惠她们口中那些讨厌我的小镇学员的碰面。可是事情并不会这样简单的完结,小镇是本地学员们的天下,作为外来生的我们总是遭到排挤。而作为新来的外来生,因为我在上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中意外夺得第一,据说许多外来生都因此觉得扬眉吐气,但是本地学员们大概不会那样轻易地放过我吧!

像是获得了被信任之后的使命,我感到自己有义务要维持第一名的成绩,不仅仅是反抗可怕本地学员们,更重要的是,那也正是姥姥一直希望我所做的事情呢。

对面传来同室的理惠均匀的呼吸声,我这样算计着在新学校的生活,于是更加睡不着。最后不知凌晨几点,我才终于晕沉沉合上了眼。

感觉刚刚才闭上眼睛,一阵广播声突然响起来。走廊上的大灯“砰砰砰”接连全部亮起来。生活老师拿着扩音器大声喊着:“都赶紧起床了!,六点一刻到体育馆集合,你们现在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公寓的门被一一击响,响声来到我们的房门前,那响声吓得我从迷糊中惊醒,不一会儿,击打又转移到了隔壁的房门上。

疲惫地坐起来,听着敲门声越来越远,我连呵欠都懒得打,忍不住又躺下去。因为头一晚睡得太晚,现在的我实在太困了。

然而没过多久,击打再次在我们的房间门上响起,生活老师愤怒的声音几乎就要破门而入:“二零五房,赶快起床!整层楼就你们的房间还没有亮灯!班级荣誉分还要不要!”

一听到班级荣誉分几个字,我再也不敢多睡一秒,立刻拉开窗帘从床上滚下来。

我在横壁山学校的时候就知道,如果因为谁做的不好,被扣掉了班级荣誉分,那么一定会成为全班的耻辱!全国的学校大概都是一样,因为理惠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迅速拉开了床帘。我们手忙脚乱地穿好校服,一边往洗漱间冲去,其他房间的女生也和我一样,大家争先恐后,速度一流。

“你们只剩下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没能赶到体育馆的班级方阵里,每人扣除一个班级荣誉分,罚跑十公里!”

生活老师的扩音器再次响起。

洗漱间里的所有人集体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一窝蜂涌出去。我和理惠放好牙具,来不及擦干脸便砰地一声关上门向外跑,理惠手里抓着皮筋,一边奔跑一边把她的卷发扎成蓬松的马尾,而我则在奔跑中费力地将徽章别到胸前,为此手指竟然还被扎到好几次。

我们在楼下赶上了高木和森泽,她们居然画好了妆,还领着另几个同班的女生一起跑在前边。

“她是你的室友吗?”另外的女生一边往前跑一边问理惠。

“是的,她很厉害哦!”理惠也一边跑一边回答。

“你好!”其他的女生一边跑一边向我打招呼。

“你好!”

我加快脚步超过她们,回答说。

20.

远远看见灯火通明的体育馆,方阵已经按班为单位摆好。当我们跑到大门的时候,值日生正要关上大门,还好我们全部都及时跑进去。

大门在我们身后关上,女孩子们相互笑着,弯着腰喘气,我抬头寻找着我们的班级。

旗台上,体育老师的洪亮的声音也响起来:“最后十秒钟!十、九、八、七……”

先到的人幸灾乐祸地跟着他大声倒数,远远地看着我们这一群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倒霉蛋。

“三、二……”

我没有找到自己的班级,眼见时间就要到了,便赶紧率先跑进最近的一个方阵,大家很快跟着跑进这个方阵。

“一!”

倒数声这时候才结束,我们全部都已经在方阵里了,大家高兴得一齐击掌庆祝。

体育老师刚喊完最后一个数,只见一个人影从另外一边朝我们快步跑来,我们喘着气大笑着,借着晨光和灯光,分辨那个开学第一天就将要被罚跑圈圈的倒霉学生。

方阵里面所有的人都大声起哄着:“十圈!十圈!十圈!”

我们也忍不住落井下石地,跟着喊:“十圈!十圈!十圈!”

然后,一张铁青的脸渐渐靠近,而我们所在的方阵则开始往另一边靠紧。我们这一群女生,以及刚刚赶过来的那个人,一齐被孤立开来。

我知道那是谁,他越靠越近,我感觉得到那就是他。

“呀!是班长!”

我们中的一个女孩子叫起来。旁边方阵里也有人窃窃私语:“竟然是夏目绚啊!”

原来,那个人就是夏目绚,他竟然是我将要学习的班级的班长!我为这个消息感到好笑:看来,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平静了!

21.

我正在内心里盘算着对付夏目绚和小镇学员的方法,体育老师就一溜小跑来到我们面前。他气呼呼地指着夏目绚和我们,一点都不客气:

“还有你!你们!十公里!马上开跑!”

“为什么?”

我们当中有人不服气地质问。我们明明在倒数结束前就赶到了方阵里,所以为什么要跟着迟到的夏目绚一起接受惩罚?

这分明就是欺负外来学员!没有想到,不仅是学员之间,就连这所学校的老师也是这样的令人讨厌!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也跟着大家一起,高声抗议起来。

“所以你们是哪一个班级的学员呢?是这一个班级的吗?”体育老师语气轻松,装作一点也不想害我们的样子,问道。

“不是!”那个孤立我们的方阵大声回答,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你们这是哪一个班级的方阵呢?”体育老师依旧温和地,问着我们身旁的方队。

那些冷血无情的家伙乐极了似地齐声回答:“一零二班!”

“那你们是哪个班级的呢?”体育老师再次问我们,他的声音奇怪地温柔,然后后一句就暴露了凶恶的本来面目,他对着我们,恶狠狠地吼道:“大声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是一零一班的学员!”理惠小声回答,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花。

“把你们胸前的校牌给我,然后马上滚去跑圈圈!”体育老师冷漠地伸一只手,似乎连看我们一眼也显得浪费。

我们一行八个人,不,加上那个家伙,一共是九个人,全都嘟着嘴臭着脸排成队,任凭老师取走了我们胸前的牌子。徽章上面刻着我们的班级和姓名,值日老师会根据校牌扣去班级荣誉分,我的新班级这次损失惨重,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整个学期都不会得到荣誉小红旗了。

引导早操的广播从高高挂在路灯杆上的喇叭里传出来。

体育老师面带嫌弃地朝我们挥手:“快跑吧,最好在早操结束前跑完,可别等其他人做完早操,在一旁看着你们跑!”

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夏目绚并没有看我,他只对其他人点一下头,跃身跑在了第一位,仿佛那是他本身就该在的位置。

女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跑开,我垂头丧气地跟在队伍后面。不小心看一眼那些正在做早操的同学,其中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正大胆地直朝我们扮鬼脸。

天渐渐亮了,路灯光慢慢弱下去。

距离十公里的长跑,我们才跑到一半呢!

慢慢地,原本挨在一起,连成一线跑着的队伍逐渐拉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我在队伍的末端有气无力地跟着踏步子,心底里一边懊恼着为什么会跑错队伍,一边期盼着十公里的里程快一点结束。

身后传来有力的脚步声。

“踏”、“踏”、“踏”……

少年的呼吸从我耳边划过,黑色的运动服晃到我的眼前。

原来是那个家伙,那个我新班级的班长?

我气呼呼地想到森泽她们告诉我的外地学员受欺辱的事情,想到他在书店里夺走我的新学期礼物的事情,还有分明受到我们的帮助,反而令我感到难堪的夏目奶奶。

这个小镇上的人真是令人讨厌。

我决定让这个讨厌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于是我加快脚步,打算越过他往前跑。

可是,我的头突然一阵晕眩,我不得不将脚步慢下来。

那个人仿佛故意羞辱我似的,始终在我前方不远处轻松地跑着,这让我感到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要知道,在横壁山学校,我一向是体育第一的学员,可是今天,我的脚底下像是踩着大海边柔软的沙地,腿部完全使不上力气。

一定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我暗暗想着,“以后的体育科目上,我一定会盖过这个家伙的!”

可是我不能停下脚步,我不能让小镇上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始终看不起我们外来生,我努力跟在他的身后,从朦胧的清晨,一直跑到晨光熹微;一直跑到太阳从浓雾里面透出光芒;一直跑海边的晨雾也散开了。

我的头渐渐不晕了,脚步感觉到了坚实的地面,我想,只要他稍有松懈,我一定可以超过他。

22.

然而他一点儿都没有松懈,所以最后我和其他的学员只能在那家伙的带领下,赶在广播体操结束时,全部跑过终点。

每一张脸都是红彤彤的,张大了嘴,好多人像小狗似的张大嘴哈气,因为鼻孔实在是呼吸不过来呀!

太阳升起来,夏日里清晨的风,吹在汗湿了的衣衫上,凉飕飕的。

从海面腾起的雾气渐渐散去,站在我身旁的那个少年一脸惬意,他面向太阳的方向举起双臂,狠狠地伸了一记懒腰——我听到一个深深的呼吸。

原本散开做早操的学员们聚拢过来,体育老师吹着口哨,示意我们回到自己的方阵里。我们终于跟着夏目绚,找到了对的方阵,竟然就在一零二班的旁边。

这是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队伍里有些小小的喧哗,那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女班主任所有学员重新编队,现在,我也是这个方阵的一员了。

我小心打量着我的室友和同班,并没有一个人肯搭理我,先前方阵里的一些同学,嘴上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已经表现出了对迟到的我们的厌恶。

其他人也知道是我带错队的吗?

反正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那么就让他们讨厌我吧,我一点也不会在乎。我这样想着。

晨雾过后,太阳很快热起来。空旷的体育馆,我们踩着塑胶地面,看着高年级的旗手抬着国旗,在歌声中将它升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还没吃早饭呢!”

听见旁边传来极小的说话声,我微微侧一下脸,右边队伍里站着一个高高胖胖的圆脸男孩,他正笑着同前面的人说话。他的前面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男孩,在阳光下顶着一头浅褐色的卷发。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注意到他比其他人都要白皙侧脸轮廓上,有着深深的酒窝和显眼的长睫毛。

“请不要乱动。”身后的同学轻轻用膝盖碰我的腿,用极小的声音提醒我。

我们小小的动作惊动了旁边胖胖的圆脸男生,他看一眼,接着狡黠地笑着,敲敲站在他前面的同学的手肘,卷发的男孩于是将脸转过来。

这样他就看到了我正盯着他看的眼睛。

这个男生,真像一个外国娃娃呢。

我意识到他也正在看我,于是脸突然烫起来。我赶紧转过脸,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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