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令人伤感的少女时代的玛丽,深深觉得追寻知识的可贵,她之所以能在斯邱基村奉献心力给那群孩子,也是有原因的。
在单调而辛苦的工作中,玛丽经常抽空写信给卡嘉。
亲爱的卡嘉:
知道你订婚了,真为你高兴。
许久不见,想必一切安好吧?当我深感孤寂时,经常想起你,也很想见见你。
斯邱基村的生活,以“忧郁”一词就可道尽了。最近,每天不是刮着强风,就是下着骤雨,有时风雨交加、河水暴涨,使马路变得泥泞不堪,想必那冰雪的寒冬马上就要来临了。
卡嘉,记得吗?我们毕业已经有五年了,我却还困在这里。我留学的梦想,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布洛妮亚在巴黎医学院攻读,再有两年才能毕业;而我,常年寄人篱下,尝尽了痛苦和辛酸,但我也比以前更坚强了。无论遇到何种困境,绝对不屈服——这已成了我的处世原则。
在忙碌的生活中,我牺牲了睡眠,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读书。你知道吗,每天清晨8点至晚上9点,我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所以只好6点钟就起床念自己的书。碰上严冬,脚趾都快冻裂了,其中的艰苦,有谁知道呢?
目前,我工作上最大的困扰就是不知如何对付安吉这个孩子。他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也欠佳,教他做功课,就像在沙地上盖楼阁似的,刚学会一样东西,又忘了一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却毫无进步。有时,我真觉得自己这么努力,实在是傻瓜。好在村里的孩子都很用功(虽然他们比不上城里的孩子),只要他们稍有进步,就令我感到很安慰了。
卡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年5月,安吉就小学毕业了,我和兹希洛夫订的三年契约也在那时候到期,到时候,我们又可在华沙见面了。
最后,请代向伯母问好。忆起那段经常吃她做的巧克力点心的时光,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般。
卡嘉,有这么慈祥的妈妈,你真幸福啊!
玛丽
那时,玛丽每个月都要寄15~20卢布给布洛妮亚,这已占了她半数以上的薪水。这笔钱布洛妮亚当然不够用,所以,她的父亲也经常从微薄的薪水中寄一些给她。
玛丽的父亲由于自感薪水不多,让小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头,所以深觉歉疚,每次写信给玛丽时总会提起这些事,因此玛丽一接到父亲的信,就迫不及待地回信。
亲爱的爸爸:
您千万不要为了无力让我们升学而自责。
从小,我们不知承受了您多少教诲和养育。我现在所做的这点小事,根本难以回报您的恩情。
由于您的苦心养育、教导,我们才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并具备高尚的教养,堂堂正正地立足于天地之间;对于您和已过世的母亲的爱,我们兄弟姐妹将永铭心中。
爸爸,我为布洛妮亚汇点钱实在不算什么。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到今天还不能报答您的大恩。我们兄弟姐妹,日日都向神祈祷,保佑您不要再为我们操心,能够早享清福。
女儿玛丽敬笔
玛丽在斯邱基村,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她不但要寄钱给姐姐,安慰父亲,还得教村里的贫童念书。这已是一般人所难以胜任的工作了,但是,上天似乎还要进一步增加对她的磨练,激励她的心志。
原来,约瑟夫已从医学院毕业了。他打算在华沙开家医院,但由于缺少资金,只好先在乡间开一个小诊所。
为了替哥哥打气,玛丽在凌晨2点钟,当自己的功课做完之后,就在冰冷的房内伏案疾书,鼓励哥哥继续进入研究所进修。
不久,玛丽的父亲也为了自己那些可爱的儿女而放弃了中学教员的工作。
他想担任离华沙不远的里尼斯感化院院长之职,这份工作虽然比较辛苦,但是薪水高了些。
1888年4月,他终于正式上任了。
此后,他每个月汇40卢布给布洛妮亚,玛丽因此可以不用再寄钱给姐姐了。
这时,玛丽和兹希洛夫订的契约期限也快到了,她心里想着,只要这边的工作一结束,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当玛丽接到父亲告知业已转职的来信之后数天,一位贵妇人前来拜访玛丽。
“夫人,您找我有何贵干?”
“我希望你在这边工作结束后,能到我家来担任我女儿的家庭教师,为期一年,好吗?”
这位夫人是华沙一位富有工业家的妻子。她千里迢迢地来到斯邱基村,一见玛丽的面就感到很投缘。
玛丽有点犹豫。虽然她很想回到父亲身边,然而,一年500卢布的薪水对玛丽来说,是一笔充满诱惑力的款项,将有助于她到巴黎去留学。
玛丽终于答应了这份工作。1889年5月,她永远地离开了斯邱基村。
回想三年前,一个下雪的夜里,她孑然一身来到这个小村庄之后度过的令人难忘的时光,玛丽感慨不已。离开时,波兰卡、安吉和村里的孩子们全都依依不舍地向玛丽挥别。
别了,斯邱基村!别了,美丽的甜菜园!在5月微风的吹拂之下,她朝着来时的方向归去。
终于,她回到了华沙。街景依旧,好像在欢迎她返乡似的。
约瑟夫早已听从玛丽的劝告,继续到研究所潜读医学,希拉和他同住,正拜师学习钢琴。而且希拉已经订婚了,她的眉宇之间洋溢着喜悦和满足。
三年不见,久别重逢的喜悦围绕着他们。玛丽一心记挂着父亲,于是第二天就到感化院去了。
当她踏入院长室时,突然顿住了脚步。三年不见的父亲,已经苍老了许多,胡子、头发、两鬓皆霜,额头也增添了深深的皱纹,两眼已不再炯炯有神……
“爸爸!”
“啊,玛丽!你回来了,真好!快坐下来吧!”
父亲牵着玛丽的手,坐在安乐椅上。
“爸爸,您身体看起来不太好,怎么回事啊?”
“没事啊,你别担心。昨天晚上睡晚了些,有点睡眠不足,不碍事的。”
玛丽知道这是谎言,父亲面容憔悴,岂止是睡眠不足所引起的。
“在斯邱基村待了三年,你一定很辛苦了。布洛妮亚很感激你,我也要谢谢你。从现在开始,布洛妮亚的学费、生活费由我负责,你不要再操心了。”
“爸爸,不要说这些,倒是您令我不放心。这里的工作太辛苦了,不要累坏了身子啊!寄钱给姐姐的事,还是由我来想办法吧,我看,您还是辞去这份工作算了。”
“说哪里话,这里的工作并不辛苦。我认为帮助这些不幸的小孩,比站在讲台上教书更有意义,你应该为自己的前途打算才对。”
父亲的话并不能消除玛丽心中的不安,她觉得,感化院的工作对父亲来说,实在是沉重的负荷。
家庭情况及布洛妮亚的学费,这些都是迫使父亲无法退休的原因,玛丽一想到这些就难过万分。
终于,和父亲相处的一天过去了,玛丽又来到华沙新主人的家。
在弗鲁卡斯家这一年,可以说是玛丽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弗鲁卡斯是个富裕的工业家,斯邱基村的兹希洛夫当然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他们的生活相当奢华。
但是,他们还算是相当有教养的人。弗鲁卡斯夫人经常在社交界走动,时常带玛丽参加舞会或茶会,好像以拥有一位教养如此良好的家庭教师为荣似的。
玛丽对这种活动,虽不热衷,但也不讨厌。
最出乎玛丽意料的是自己竟和他们全家在海滨的一个小镇里度过了两个月的暑假,住的都是一流的旅馆,这件事使玛丽雀跃万分。
总之,在这一年里,她除了担心父亲的健康之外,可以说一直过得幸福而满足。
1890年秋天,玛丽和弗鲁卡斯的契约已满,于是返回华沙家中。
回来之后,玛丽立刻和兄姐商量妥当,让父亲重返中学教书。于是一家人又团聚了。想到日后全家又能朝夕相处,共享天伦,兴奋之情实在难以言喻。
玛丽又在华沙城内兼了几个家教,每天从早晨9点忙到黄昏。
夕阳西下时,玛丽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她一面漫步在薄暮时分的街道上,一面忆起毕业迄今的往事。
“我已经毕业八年了,却还没达成留学的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到巴黎去!”想起这些,不禁又令玛丽思潮澎湃,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