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是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最初几天,我好像一只被囚的羚羊,彷徨无措。晚上临睡前,我仔细锁好门,尽管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黄瓦拥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可是,我依然这样做着,我担心晚上他会偷袭我。不过几天下来,很少看到黄瓦的影子,据说,他最近在联络一批以在大陆旅游为名义的港澳患者,这将是一笔庞大的生意。
要是知道此次会被囚禁,被豢养成为一个供体,我是如何也不会听了马丽亚的话,来给周扬求情的。想到马丽亚进了佘老大供体营,重新当了压寨夫人,并且要为佘老大养育一个子女,我不禁感慨万千。
人生的变化是多么大啊!两年前,我还在为那场老掉牙的网恋伤神,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我却经历了最沉痛的爱情,爱情之后,是无尽的伤害和追悔……无聊的时候,我用手机算命。我的手机上有一个算命的游戏,每一次投出几个骰子,根据点数,会给你一定的答案。尽管知道这是个骗人的把戏,是无聊时排遣寂寞的一个方式。可是,寂寞的时候,又是对爱情绝望的时候,人就会无比地相信命运。
点数是十七,打开我的命格,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诗句:爱到恨时方恨少。旁边的注解是:爱情过于小心谨慎,却时常被小人钻空子。
哦,我心情忽地放松,也许我的确是过于谨慎,这种谨慎,挡住了一些真爱,却被老奸巨猾的男人攻破了堡垒。
掷下手机,我躺在床上思考下一步的命运,也许有一天我会被换肝换肾。假如这是离开供体营的唯一方式,那么我希望这一天早一日到来,我不愿意守着黄瓦,我已经看穿了他的本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可能是被手机上的爱情命格所影响,我竟然想起了很久不见的霍东,不知道他最近怎样了,和妹妹去了哪里?打工还是做生意?
我想起了他曾经给我的炽热的吻,还有他好看的眼睛,我竟然脸红心热。假如当初霍东不逃走,假如我依然和他住在供体营里,会不会我们有那么一天——我为自己的想法暗暗脸红,当初我自以为和黄瓦深沉的爱,能够抵挡霍东的进攻;当年自以为成熟的我总以为,霍东的爱太浅薄,黄瓦给我的爱才是深沉的。现在看来,是自己幼稚肤浅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铃声《青花瓷》悠扬地响起,我一看是马丽亚的电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了她的情哥哥周扬的“宏伟大业”,我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接了电话,本想对马丽亚发发牢骚,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告诉她,我已经为了她的情哥哥,仁至义尽。而且我还被黄瓦囚禁了,做了供体。
可是还没等我发牢骚,马丽亚就唧唧喳喳地说起来:“贾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是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可能与她的情绪有关。
“好消息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这几天我已经够倒霉了,她还有闲心让我猜哑谜,不过,我倒真的对马丽亚的坏消息没兴趣。这些日子来,光是遇到坏消息和倒霉的事情了,能听到马丽亚说说好消息,也是排遣心情的一种好方法。
“马丽亚,你就告诉我好消息吧,我对你的坏消息一向不感冒,还有,过会儿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为了避免坏消息影响心情,我提前给马丽亚说明。
“贾妮,好消息是,我告诉你一件秘密,我怀孕了!”
“马丽亚,你没有骗我吧,我不是三岁儿童,我也没你那么开放。可我也知道,怀孕两个月之后才会有反应的,你不会说那孩子是佘老大的吧,你不是刚刚过去和他孕育生命吗?”
“是啊,贾妮,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我是过来了,重新投奔佘老大来了,可是,今天早晨我就有了反应了呢,我偷偷买了试孕纸,中队长,两道杠,我是怀孕了。当然这孩子绝对不是佘老大的,还不是那几日天天和周扬在一起怀上的。贾妮,我想好了,这孩子先不让周扬知道,也不让佘老大知道,过个一月俩月的,我再告诉佘老大,就说我怀了他的孩子,希望他给我一百万,那时候只要钱到手了,我就溜走。”
“嗯,马丽亚,你经常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这孩子,既然是周扬的,万一佘老大知道你在耍他,还不把你们娘儿俩给剁了?还是保险起见,先打胎,后怀孕。”
“这孩子是周扬的,我可舍不得打掉周扬的亲生骨肉,这孩子还是以后我和他大老婆斗的法宝呢!贾妮,事情只能这么办了,我现在心情可好呢,每天摸摸肚子,就跟看见周扬一样。我还给他起了名字,小名叫周宝宝,大名叫周亚扬,取自于我和他的名字,你说这名字好不好?”
我哑口无言,这个消息难道就是她说的好消息?在我看来,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坏的消息了!
见我半晌不言语,马丽亚以为我撂下手机,去干别的去了,猛地一叫:
“贾妮!”声音大得竟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说:“马丽亚,你小点声,小心安胎。”
“贾妮,我还没告诉你坏消息呢!周扬供体营里的一个供体,给他检查就花了一万多了,没想到型号没配上,白白花了我们一万多的检查费用。气得周扬给了那个供体几脚,没想到那个供体那么不经打,住院了。这样一来,又要花我们的钱……”
马丽亚一口一个“我们”,俨然周扬的事业已经是她的事业。
我感到索然无味,这样的结果也是想来必然的。开供体营是有风险的,检查费用、供体吃喝等等就是一笔不小的投入,周扬看人家挣钱,自己也眼热,只是他没有很多的本钱,结果做一个检查就把他花空了,那还开什么供体营啊!
“贾妮,你听没听我说呢?最近我闹反应闹得很厉害,可是周扬的事业我也要费心,你没事的时候去帮帮周扬,我一时也分不了身。”
马丽亚又一次开始哀求我,她的话正好撞在我的枪杆子上,我开口就说:“马丽亚,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吗?黄瓦说了,你家周扬要是还抢三甲大医院的生意,要提前交给民意居供体营一万元提成,这还是看我的面子,算给得少的。还有,你一时半会儿别找我了,等你再见我的时候,我可能只剩下半个肝或一个肾了。”
话一说完,我就关了手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还是先管好我自己吧!
6.这是人做的事吗
重新在这里生活,虽然环境还是以前的环境,人已经不是以前的人了。
供体们换了一批新的,旧的供体已经被“出售”,新供体们依然每天吃喝玩乐,打牌上网或者互相恋爱,恋爱过后是肉体和肉体的碰撞,然后倦了,厌了……庸庸碌碌,无知无觉。
我的生活和他们差不了多少,七点半起床吃早饭,然后看电视,或者去棋牌室打牌;中午十二点吃饭,吃过饭后,在黄瓦给我安排的宿舍里午睡一个小时,醒来后漫步到供体营集体宿舍里,看看有没有供体要去做检查,或者问问新供体,为何来做这个;然后到了晚上,吃饭、看电视、打牌……生活千篇一律。作为供体,除了外出要向黄山汇报,过得还算滋润。
时间不长,我体重竟然增加了十斤。一想到出去后,不仅失去肾,还将成为一个胖子,我有点慌张,赶紧减肥。可是体重依然只增不减,有一天照了照镜子,我忽然发现,以前的衣服都小得穿不得了。
看着镜子里日渐痴肥的我,我心里一阵恍惚,眼神散淡,目光呆滞,身体却像唐明皇时期的胖美人,吃得珠圆玉润。我把我的照片通过彩信给马丽亚发了过去,没想到竟然引来她的大呼小叫:“贾妮,你是不是也……怀上了啊?你现在的样子,和我简直有得一拼啊。”
然后马丽亚把自己的近况照片也发了过来,的确,我的样子和她差不离了。腮帮子上的肌肉好像含着两个核桃,说好听点儿是婴儿肥,不好听了就是先天愚型患者……我暗暗感叹着时光不再,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转眼间,就成了流行语中的剩女一族。恋爱婚姻还是个未知数,还有没有未来呢?我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怀疑。
供体营的晚上时间,通常很喧嚣,男人和女人基本是同居。最初我还怕黄瓦会来骚扰我,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偶尔见面,他会用他的身体语言告诉我他在想我,有一次他把我截在一个角落里,问我是不是想他。
我说不想,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然后只听到他深深的叹息,他说,最近工作太忙了,需要的供体很多,真的没有时间陪我。
我冷冷地回绝他,我说我已经不需要你陪了,因为我不需要被强奸。
我说这话的时候,看到了他诧异的眸子,他可能一直不认为,那次对我是“强奸”。可能我的样子激怒了他,此后几天,他不再理我,好像我跟别的供体没什么两样。
有一个晚上,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走到了我的门前,还用钥匙拧开了我的门。我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我知道是他,他来了,可是,我只听到他在门前迟疑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把门带上,又走了。
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爱情在我心里已经化为灰烬,不可能复苏了。人们面对旧情人,喜欢说“死灰复燃”、“藕断丝连”这些成语,对于我们是一句也用不上的。不爱就是不爱了,没有理由,没有解释,也没有回旋后悔的余地。
时光就这样机械地过着,在这其中,马丽亚也不时地打过电话来,从而让我知道她的肚子有点明显了,佘老大还没发觉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佘老大经常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听胎心音。周扬终于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了,他很不开心,还劝马丽亚把孩子打了。马丽亚哭了,因为周扬不喜欢他们的孩子。
马丽亚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孕妇,比更年期的老女人还要絮絮叨叨,还要啰啰唆唆,还要毛毛躁躁。很不幸地,我成了她精神的垃圾桶兼心理师,为了防止她经常说的自杀,我不得不违心地劝她,要振作,要为肚里的孩子着想,我不得不用老掉牙的电视剧中的台词去劝慰她。
这些台词没想到还很顶用,我一说“为了你肚里的孩子”,她就止住了哭声,还可怜巴巴地说:“贾妮,现在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了,我肚里这个孬种,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让他长大!”
看着昔日这个坚强的女友如今动不动就哭,要死要活的,我心里也戚戚然,本来想亲自去劝慰她,给她买些她喜欢吃的酸梅食品。可是,我如今已经不是一个自由身。
黄瓦已经派了梅龙和黄山这俩保镖专门监视我白日的一举一动,我也知道,即使我求情,黄瓦也不会放我走了。只有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当一天供体撞一天钟。
一般情况下,我是不计算几月几号的,我也不计算来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来的时候是初春,如今已经秋叶飘零了。马丽亚肚里的孩子,用她的话来说,也快瓜熟蒂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