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是从哪得到我们要供体的消息的。黄瓦经常告诫我,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目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做的毕竟是违法的生意,生怕不留神,被一些人出卖,最后闹到了法庭。
原来做这种犯罪的生意,还要活得这么小心谨慎。
黑色风暴说,他是在一个广告网页上发现我们的电话号码和QQ号码的,他说他去年出了场车祸,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想做供体,出卖自己的肾脏或者肝脏,用得到的“红包”还债。
我觉得他还算可靠,正当我打算把我们供体营的地理位置告诉他时,我忽然想起来,他既然出过车祸,是不是符合我们供体的要求呢?
要知道,做供体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被豢养的。民意居供体营对供体的要求是:第一,要身体健康,年龄最好在三十岁以下二十岁以上;第二,男性要身高170厘米以上、体重115斤以上;第三,血常规、肝功能、乙肝五项、彩超等基本检查要全部合格。
果然,黑色风暴告诉我,他出车祸的时候失去了一条腿,现在基本拄着双拐度日。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虽然出了车祸,失去了一条腿,可是肾脏和肝脏等器官,还是很健康的。
黑色风暴很想当供体,可是我还是很礼貌地回绝了他。虽然医院里我们有“线人”,还可以做各种假的证件。可是医院里的医生一般是不会给残疾供体开刀做手术的,养了这样的供体,没有价值。
今天的QQ还很忙,黑色风暴刚刚被我拒绝,就又有一个自愿当供体的加了我。
她的网名叫“桃花格格”,头像上看起来是一个模样好看的女孩子,一上线,她就对我说:“姐姐,做供体给多少钱啊?”
我很理智地告诉她,供体的收入不会很高,最高也就五万元。不过,假如遇到大款,可以适当地提提价格。
桃花格格好像很失望,她说:“姐姐,你长得漂不漂亮呢?你要是一个女孩的话,肯定会知道脸蛋的漂亮对一个女孩子是多么重要了。”
我觉得很好奇,就问她:“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女孩子,你问这做什么呢?”
“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做梦都想有章子怡那样的鼻子,黄圣依那样的眼睛。我想整容,我想嫁给一个富翁,人家说,有钱的男人都喜欢漂亮女孩子。所以,我想用卖肾的钱去医院整容,可是美容院说了,做一个韩国的鼻子美容,欧式的双眼皮手术,最低也要十万元。”
我无言以对,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可是我没想到,还有以卖肾来换钱整容的。
看来,卖肾换钱的器官交易,还是有很多人向往的。
就在我准备休息一下疲惫的四肢,去供体营里的花园里散散步时,QQ喇叭又响了,这一次是一个叫“天天向上”的男人来加我。
看着这个很积极向上的网名,我笑了,我猜想肯定是一个很不爱学习的男孩子。我点击了“同意添加”,然后像以前询问其他想当供体的人一样,询问他的性别、年龄,以及身体状况。果然,与我猜想的差不多。
“天天向上”是一个沉溺于网吧的少年,他在QQ上很无奈地告诉我,最近他玩的《大话西游》的游戏,没钱买点卡,将近三转的号码快要转了,他说他能不急吗?他说,姐姐我告诉您,我现在兜里就剩下五块钱了,我两天不吃饭了,就等着钱上网呢!所以看到了姐姐您在网上发布的买肾信息,我就觉得我的救星来了。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曾几何时,我也曾经沉溺于网络,在别人眼里是个“吃饭都泡吧”的不良少女。我还记得我玩《魔兽》的时候,曾经三天三夜不离网吧,以至于周围的一些泡吧男孩子,曾经动机不良地诱骗我“一夜情”。他们不知我玩游戏的动力来自于网上一个同样玩《魔兽》的帅哥,那些泡吧男孩后来一个个灰了心。至今想起那段“光辉灿烂”的日子来,我还余兴有加。
我问了“天天向上”的身高、年龄,体重等,觉得还算符合要求,所以我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以及告诉了他行车路线。
“天天向上”很兴奋,可是有一个问题难住了他,他说他没钱坐车了,问我能不能给他邮寄过去一部分旅费。
我马上就回绝了,现在社会上的骗术太多了,以前我曾经听信了一个网友哭穷。我一时发了善心,给他汇去路费,后来这人就再也不见了“影踪”,泥牛入海,再也没有消息。
那件事发生后,黄瓦就警告过我,说再也不能相信这些人的话,他们来了再给钱,不来的话,永远也别寄路费。
所以我很坚决地告诉他,路费是不会汇去的,只要你到了供体营,我们会给你报销沿路的所有路费。
“天天向上”很无奈地发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然后就下了线。
为了方便,我还建立了一个供体的QQ群,大家在群里唧唧喳喳地议论着,我听到有的网友说:“听说了吗,很多外国人来旅游,就是来换肾的,外国人肯出大价钱!”
“是啊,要是遇到一个外国的受体就好了!”
“哎,要不是被逼得没了办法,谁愿意卖肾啊。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碜人,前几天我开电车撞着了一个老太太,其实就是擦破了一层皮,就讹诈我五万元钱。不赔钱那老太太的三个儿子就拿着刀子威胁我。我没法活了,卖一个肾,起码还能活下去。”
“我的父母下岗了,没钱供我读书,我要卖肾上大学!以后我有了工作,好好孝敬我的父母。”
“赌博把钱输光了,房子没了,老婆走了,剁了一个手指头,还是不能戒赌。现在亲戚们都不借钱给我了,我就等着卖了肾,把输光的钱都赢回来。”
“我卖肾是为了还房贷,只要给我五万元钱,我就可以住进大房子里了,呵呵。我的女朋友再也不会抱怨我没本事了!”
“呵呵,我卖肾是为了溜冰!”
群里热闹了,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什么是溜冰,纷纷询问。
“溜冰啊,就是溜冰毒啊,我现在一天不溜冰,就想自杀。溜冰,那感觉真的好爽!每一次我溜冰之后,都要和男朋友做爱,做三天三夜都不累,还一点不觉困。不过,溜冰需要钱啊,我已经好几天没钱买毒品了,这几天头发大块大块地掉,还得了抑郁症。我的病,只能靠溜冰解决,别说卖肾,只要让我爽了,就是卖掉所有的器官,我都愿意!”说这话的,是一个女孩子。
……
群里的人,纷纷说着自己卖肾的理由,我渐渐觉得有点心烦,原来,很多人卖肾,其实都是自愿的。而且都不是些什么正经人,其身上没有值得你怜悯、同情、体谅的地方,他们的价值观本身就极具扭曲病态。他们大约认为,身体来自于父母,可以随便切除,失去不算什么,好像能活下去就行。其实,孩子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母亲心头的肉。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很不好,每一次打开这个QQ群,我就会看到一个压抑的、充满苦闷的世界。
我的另一个QQ群是受体患者群,里面和供体群里的人正好相反。他们都是需要肾移植或者肝脏移植的病人。
患者群里同样也很喧嚣,很多需要换肾的人在QQ上发着自己需要的HLA第氨基酸配型,还有的近似于哭天抢地地说:“救救我吧,医生说我现在的肾脏只能给我三个月的寿命,做了无数次透析,已经把我的身体折磨得不行了。要是谁能给我一个健康的肾,我宁愿拿出我所有的积蓄。”
还有的说:“群主大人,我得了肝癌,刚刚做了肝脏移植,不过由于用的是尸体肝源,现在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排异。还有,我现在有部分癌细胞,还有扩散的趋势,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能不能二次肝脏移植?”
我无奈地在群里说:“我们供体营里人数有限,毕竟配型还需要很多检查的,只有肝脏移植还没有很多的限制,只要血型配上就可以了。”
我关闭了电脑,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郁闷,打开窗户,户外是一群群的供体们,有的在树下乘凉,有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好像在议论最近哪个供体走了,哪个供体来了,谁得到的红包多一些等等。他们的脸上闪现着羡慕的光泽,好像早一天离开这里,早一天拿到钱,就是目的。他们并不想想,出去后,自己就是一个不完美的身体了,那时候,一辈子的病痛将会折磨着他,提前老去。
我觉得困惑,迷茫,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是不是一种缺憾。他们幸福着自己的幸福,丝毫没有感到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地悲惨,就像一群将要上屠宰场的快乐的猪。如今,有吃有喝,他们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幸福的,等被宰割之后才会知道,当初的头脑发热,是多么的不值。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我也是一个刽子手,这样的工作让我压抑。
我想起了我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小时候,我经常和马丽亚一起,捉水沟里的青蛙,我们还很残忍地把青蛙的皮剥下来,烤着青蛙吃。后来,我们上学知道了青蛙是益虫之后,我们发誓再也不做坏事了。
现在我们长大了,为什么我们都变得势利了?
是啊,人为什么要长大呢!我叹了口气,长大了,我开始变得复杂了,我们渐渐没了同情心,没了是非观。
我想起了马丽亚,也许我还没有她直白、爽快,她说爱的是佘老大的钱,就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而我,却以同情的名义说爱黄瓦,说他缺乏爱,所以我要给他。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城府如此之深,心肠如此之冷,他真的是个试管婴儿吗?真的需要爱来拯救吗?即使我拯救了他,那谁来拯救我呢?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最近几个月来,我已经感受到自己改变了,变得不那么富有同情心了,变得刻薄、势利了。这还是以前为了某个没谋面的帅哥,寄钱给他买装备的我吗?还是那个为了纯洁的爱情傻傻流泪的我吗?
我觉得头痛欲裂,尽管黄瓦不时地夸赞我越来越有气质,越来越胜任他的文秘工作了,他还开玩笑地说:“贾妮,你越来越精明能干,怎么不提我给你加薪呢?”
我心情恹恹的,说不出的烦恼,可是我还是对黄瓦展示了一个笑颜。
晚饭的时候,厨师给黄瓦送来了一盘红烧鲫鱼,几样凉菜,饭菜还算丰盛。本来我想喝度数低一些的芝华士,可是黄瓦却给我倒了一杯烈酒马蒂尼,黄瓦意味深长地给我碰杯,说要为今晚的“聚会”作些“准备”。
我的脸红了,虽然我和他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每一次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火热,我还是会害羞。那个时候的黄瓦,是匹豹子,骁勇善战,根本就不像一个有了白头发的男人。
看着我羞红的脸颊,黄瓦眼睛里的一簇火焰暧昧地燃烧着,他揽住我的肩头,意味深长地吻我,另一只手揉捏着我胸前的两朵玫瑰,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他拦腰抱起了我,把我放在了我们熟悉的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