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升高三之前的那个暑假里,我就像一只被扔在荒野里找不到树的猴子一样仓皇无助。我的学习成绩在高二的时候突然滑了下来,老师和家长都被弄得束手无策,满头大汗地恨不得以剥了我的皮的方式来找出我成绩下降的原因。可是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因为剥了我的皮之后我就活不成了,如果我活不成了他们即使找出我成绩下降的原因也没有任何用处了。但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错误,他们继续在剥我的皮。班主任白老师给我爸妈推荐了一个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的假期数学英语补习班,我爸妈想都没想就给我报了名。于是我每天晚上连饭都吃不好就得去上课,上完课回家后还要在他们的监督下再做一个小时习题。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连晚上睡觉前想入非非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坏景不长,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爸突然忙了起来,整天晚上不回家。我妈的心情也变得坏起来,偶尔见了我爸回来也无精打采地不愿意说话。他们之间的冷战给了我一丝喘息的机会,让我得以保住剩下不多的皮来继续活下去。
由于爸妈总是不在家,晚上我不再去上课而是跑到死党麻西家去看成人片。这小子的暑假生活简直完美到了极点:他爸妈闹离婚,闹到最僵的时候便谁也不回家,只管把足够的零花钱扔给麻西随意花。而麻西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数十张成人电影DVD,神秘兮兮地拽上我一起看。
我们从来都愿意管所谓的黄片叫成人片的,因为“成人片”这两个字听其来比较体面一些。而且我过了那个暑假就十八周岁了,可以天经地义地说出“成人片”这三个字。
由于博览群盘,我们很快就把各国成人片的特点归纳了出来。日本是最变态的,大多是一大群男人轮番玩弄一个女人,从他们的AV片中就不难看出,女性在日本社会中不过是玩偶;美国是最恶心的,那些画面上的男女永远是生龙活虎身体强壮青筋暴露,而且女演员都是百般妖冶,让人看多了觉得特别不舒服;法国一般是很有艺术性的,比较讲究情调,而且故事情节进展很慢,好象浪漫的法国人愿意把成人片当作咖啡来品尝;韩国成人片则拍地非常粗糙,经常能从男女主人公做事的床头镜子里清楚的看见摄影师抗着摄影机,录音师举着录音筒,另外一个看似导演的人坐在椅子上摸下巴。
终于有一天我们俩都腻歪了,“啪”地一声把电视关了,脸对着脸发呆。
麻西皱着眉头说:“我发现这玩意儿看多了感觉特恶心。”
我苦笑,说:“我算知道了什么叫‘以毒攻毒’了,黄片看多了也就腻了,再也不想看了。”
“是成人片,不是黄片……”麻西纠正了我一下,然后摇着头仰面看着天花板,说:“唉……再开学可就是高三了,我现在还什么都学不进去呢!你说我考不上好大学怎么办啊?好歹咱俩也算是在国家一流重点中学混的……”
“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学,像班长同志学习,每天做一套模拟试题。”
“我哪儿做得进去啊?我现在一看书就眼花,没事儿都把‘亚美蝶’当作口头语了。”(“亚美蝶”是日语“不要啊”的谐音。)
“我靠……你丫真是无可救药了……”
“真的,那天我妈打电话问我晚上吃的什么,我说方便面。她就说:‘老吃方便面不行,我回去给你做顿红烧排骨吧!’我最烦她回家了……所以我一急,就喊出来:‘亚美蝶’……”
“你妈有什么反应吗?”
“她也没什么反应,肯定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小子是故意这么喊的。”
“我靠,怎么可能?我是那种贱人吗?”
说完这事我们俩又没话说了,也不知道干什么。我站起来满屋子溜达,心里想着自己的前途。我想我不能像麻西这么颓废,我还是有理想的。我将来要做一个出色的导演,我明年还要考北京电影学院,我必须拿出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能天天这样瞎混不务正业了。正想着,麻西突然站起来去拉他的衣橱,一边拉一边说:“咱们玩点儿新鲜地……”
然后他就从衣橱里拿出了一个黑包,然后又从黑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望远镜。说实在的,那个望远镜看起来不错,像是真正的军用品。
“呵呵,玩过吗?”他用很自豪的语气问我。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冲我笑了笑,把窗帘拉开并把望远镜架在窗台上对准了对面亮着灯的窗户,然后他猫下腰把眼睛贴在了望远镜上。这时我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他的新花样是偷窥。
我凑近正在认真偷窥的麻西,咬着他的耳朵说:“这样不好吧……”
他笑着说:“干吗说话声音那么小?怕对面楼上的人听见啊?”
“原来我看过若干个关于偷窥的电影,主人公一律因为偷窥而引了若干的麻烦上身最终身败名裂……”
没等我说完,他就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一努嘴说:“快看快看,那妞儿换衣服啦!”
我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抢望远镜,这不要脸的小子就拿出了吃奶的劲儿护着。争夺中,我顺着他望远镜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对面五楼里东边的窗户亮着灯,里面正有一个人在晃动。那人一身的肉色,显然并没有穿多少衣服。
“你先别抢!你先别抢!让我再看一眼……”麻西仓皇着护着他的宝贝望远镜,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原来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就是窥视女人。同时也对于女人最原始的欲望感到了好奇。就这一瞬间,我把自己思考的问题升级到了有关人性的高度,顿时感觉到了一点儿自豪感。
这点儿自豪感消失的后我就已经把麻西的望远镜抢到手了,我举起来向对面看去,竟然看见一个穿着背心的中年女人的大饼子脸,这一下可把我吓坏了,我放下望远镜惊恐地问麻西:“怎么……怎么是个大妈?”
麻西也不回答我,硬要来抢我的望远镜,我紧紧地护住并且大声问他:“快告诉我你刚才看的是哪儿?”
“妈的!是那个大饼子脸的楼上……你先给我看看……”
于是我一下把麻西推出去老远,然后举起望远镜移到那个大饼子脸的楼上,果真看见一个身材不错的女人正穿着睡衣散着头发整理自己衣橱里的东西。
麻西在我身后冷笑,说:“唉……可惜呀……你错过她换胸罩那会儿了……”
“你这小子真不够意思,我平时对你那么仗义,你这么点儿好事儿都不与我分享……”我一边失望地训斥着麻西,一边用望远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她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因为我看到她的动作非常麻利。她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冷。北京八月伏天的夜晚是异常炎热的,但是我看到她在她的屋子里做的每一个动作均都感觉到了冷。我为这种异常的感觉而疑惑,同时更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她的出现,无疑成为了我那炎热而无聊的暑期末尾生活的一个新元素,强行地占据在我身边的空气中,散发出迷人的凉气。
“放下吧……好戏都错过了,要看明天再看……”麻西过来拉我的胳膊,而我则挣脱他,这时候他突然喊道:“快放下!有人发现咱们了!”
我这才发现有一束手电筒发出来的光从那个女人楼下的大饼子脸那里射过来,我赶紧把望远镜放下来,回身闪到一边,对麻西说:“我靠,这怎么办?”
“我叫你赶紧放下吧?出事儿了吧?”麻西目光紧张地看着那束光,又说:“应该没什么吧……我们先把窗帘拉上再说……”
拉上窗帘后我们俩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一起打开了电脑杀了两盘NBA LIVE 2001。正准备杀第三盘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麻西吓了一跳,说他爸妈现在不应该回来啊?于是他把游戏退了出来进入了新东方背单词,然后起身去开门。我就坐在屋子里等他。待麻西开了门,我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流氓们!你们找死啊!”
我吓了一跳,赶紧从门缝里往外看,看见那个大饼子脸正站在门外指着麻西的鼻子骂,麻西一脸的惊慌失措。
那个大饼子脸扯着嗓子嚷道:“你们这帮小流氓们!他妈的要脸不要脸啊!拿着望远镜使劲才往我家窗户里看呢!你们看什么啊?你说你们看什么啊?”
麻西被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这时候楼道里有好几户人家都开了门。于是我大脑一热就冲了出去,我对那大饼子脸说:“谁看你啦?谁看你啦?你白让我们看我还不看呢!瞧你那猪样!脸比屁股还大两圈儿!你给我们钱白让我们看我还不看呢!赶紧走人!我们俩正学习呢!明年我们就高考了知道不知道?”
说完我就“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麻西在我旁边傻傻地看着我。门外静了三秒钟,接着那大饼子脸就反过味儿来了,声音更响地泼口大骂起来。我把麻西拉进屋子里,把卧室门关上,说:“别他妈的理她!谁也没看她,长那么丑还想以为人家多稀罕她似的……”
麻西张目结舌地看着我,吃吃地说:“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有魄力。”
我一摆手,说:“哪有什么魄力?郁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