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从竹林里绕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我本想径直回去睡觉,却被行歌生拉硬拽着去了集市。看他逛得这么起劲,一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山寨里那班花枝招展的假妖精们可真要失望了。
第三十九次被集市上的花痴女围住的时候我再也撑不住了,每个人都用一朵鲜花插在老牛粪上的诧异眼光打量我们,而且行歌很显然就是那朵鲜花。
“咱们回去吧?”这种地方没办法用头把子这种土匪称呼,我干脆连称呼都省了。
“很久没有出来过了,我想四处走走。”行歌悠闲的东摇西逛,完全没觉得自己已经‘四处走走’很久了。
“看,美男子后面跟的老婆子这么丑,该不是人贩子吧?”“就是就是……”“没准那美男子是哪家伎馆的花魁,后面的婆子是老鸨吧?”“什么?还不快去问问是哪家伎馆,待我先回家拿银票去!”
我顶着城墙般的厚脸皮死撑着直面那些不靠谱的恶毒猜测,等到最后这句我终于忍不住喷了。前仰后合片刻,等到和行歌拉开了距离才悄悄转身道:“看什么看什么!老娘我带着儿子上街闲逛,有你们什么事!都一边歇着去!”
“这么丑的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广大群众表示不可思议。
“两头黑猪还能生个白仔,就不许丑娘能有个水汪汪的儿子?”
“不可能!”“咋会哟!”“太不靠谱了!”
切,管你们信不信呢。永远不要同傻瓜争辩、否则别人会搞不清到底谁是傻瓜。
“大娘,我信!”斜里插出个穿着丝褂子的姑娘,抓着三四张银票一边朝我手里塞一边挤眼睛,“我家没有男丁,能让你家儿子入赘我家么?我保证不会亏待他,您以后的生活也能有个着落。”
我抖开银票一看,顿时乐了,整整五百两!虽然人间的钱不能换成魔币,可至少能换成包子啊!人间的包子一两可以买上几十个,我瞬间就成为有包子的人了!
“五百两?我出六百两!”“六百五十两!”“七百两!”“七百一十两!”
嗯,这是在拍卖古董么我说?但眼看着能换包子的银票越来越多,我也禁不住心动了。这么多包子,几百年也吃不完啊!我要真能卖了行歌多好啊!
“阿娘,你打算多少钱卖了我?”哗啦啦,华丽的晴天霹雳,终于把我劈醒了。
“没……开个玩笑,玩笑,哈哈。”这厮怎么老喜欢从背后出现,你是背后灵么?
行歌倒也没和我计较,弯起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旁边的客栈。我不敢再走神,赶忙跟着走了进去。他上前柜那儿要了几壶酒水,跟着晃了回来冲我说道:“我订了两间上房,你且先去休息吧,若非必要别来吵我。”
“哦。”想不到他还真打算住这儿了,我心里不由的犯嘀咕,明知道你自己是被官府通缉的土匪头子还这么大摇大摆四处走,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就算人类不能奈何于你,可你还怎么以这个身份混下去?英雄你到底是想干嘛啊?
月影逐渐西移,已是夜深了。我前半夜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浅浅的睡了一会儿,却又听到隔壁酒瓶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愣是给吓醒了。我异常不解的翻身坐起来,感情行歌这厮半夜不睡扔酒瓶子玩吗?
悄悄爬起来贴在墙壁上仔细听了一会儿,那边却已经没了丝毫声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夜半无人时,岂不正是我下手的好机会?
趁着夜色翻窗而入,只闻到屋里浓重的酒味,几碟小菜基本上没见少,酒瓶子却横七竖八放了满桌,行歌径直仰面躺在床上,衣衫开了半襟,掩不住春光外泄,床边正有一个破碎的瓶子,酒液在楼板上汪出一道银亮。我又靠近些许,借着月光看清楚,琵琶勾在腰上,铃铛在颈子上挂着,还是先拿铃铛比较容易些吧。
伸出小指轻轻扯一扯,那条金色丝绦居然出奇的牢靠,再扯一扯,绳结居然还在脖子后面。无奈之下只好再贴近些,慢慢将他的颈项枕在我胳膊上,空出另外一只手去解那绳结。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体便完全贴在了一起,他的呼吸在我脖子侧边一暖一凉,脖子没痒心先痒了。桃花的芬芳在怀里馥郁,仿佛是牵引着灵魂与之纠缠不息,灿烂旖旎却又透着魔魅的邪气,那些曾经被离染深爱着的轮廓早就烙印进了灵魂,不期然间便吻了下去。行歌紧闭的眼睫微微眨动了两下却没有睁开,只是稍稍仰起头与我纠缠得更深,酒的芳醇纠缠在喘息之间,前世今生的爱恨情仇都绊作一团,浓浓的哽在胸口。
前世我用尽生命来爱着这个男人,即使今世我已经爱上了别人,可他对我来说仍然像是嗜骨的剧毒,根本无从抗拒。
“倾欢……倾欢……”他的声音里仍有着浓浓的醉意,却硬挣扎着要睁开眼睛。我慌忙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狠命一扯,嘶!那条丝绦终于断了。我赶忙放开他,将银色铃铛栓到自己脖子上。既然他已经开始清醒,若再去取琵琶勾只怕要露馅了,于是我只好抛下他顺着窗户一跃而出,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取回了铃铛,我自然是心情大好,沾到枕头便酣然入梦,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等我惊觉不好狂奔下楼的时候,行歌已经坐在客栈大堂里端着一盏清茶用茶艺表演的模样轻轻啜饮,引来了不少女客的驻足观望。
“头……那个,老奴睡过头了,该死该死,请责罚我吧。”错已经犯下了,还是抱领导大腿吧。
“无妨。”行歌笑得阳光灿烂,显然是心情大好,根本没打算跟我计较坐在大堂枯等两个时辰的不敬之罪。
“哦,您怎么这么高兴?昨夜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好像倾欢回来过了。纵然只是托梦……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行歌伸出食指缓缓触摸着自己的唇瓣,青葱指尖沿着那一抹桃红滑动,微微染了清茶的水润。
咕嘟,周遭同时响起咽口水的声音。你……你不知道这个动作很勾人么?早知道昨夜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动人的YY还没完我就先被自己雷到了。
场景一、行歌抱着丑婆子深情款款:年龄不是距离,外貌不是差距,就算是个二八芳龄的小姑娘,熬个五六十年之后也就是这样了,我认命了,呜呜……
场景二、丑婆子抱着行歌: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你今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疼你滴!对了,以后少出去勾三搭四,爬床上去,脱衣脱裤脱光!哇哈哈哈……
噌噌噌,我的嘴角率先开始抽搐不止。
“倾欢?”
“嗯?”也不知他叫了多少声之后我终于回神了。
行歌眯起眼睛微笑看我:“我系在脖子上的那个铃铛不知掉哪儿去了,你见过吗?”
“铃铛?哦,那个啊。”我立刻坚决的摇头,“没见过。”
“那样看来它应该是回到原来的主人身边了吧。倾欢……”他缓缓品着茶,脸上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搞得我有些心惊肉跳。莫非他知道什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门口忽然刮进来一阵彩色旋风,山寨里那群莺莺燕燕哭喊着一同扑了进来,挨个朝他身上叠,愣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给我留下。后面几个凶神恶煞的山贼才跟了进来,客栈里的住客顿时跑了个精光,掌柜小二也都缩到了柜台下面。
“你这丑婆子,怎么会和咱头把子在一起!哟,这又老又丑的模样也巴望着能争个一席之地呢!”小貂蝉一付貌似捉奸在床既悲愤又兴奋的模样,“双双,你看看你家出的这破事!”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我若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送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男我也啃不动啊。你真要拿岁数说事,那行歌都五六千岁了,你咋没觉得他老啊?
“你这老不死的丑婆子!”双双姐这次是真怒了,红着眼睛照我脸上狠狠一巴掌。
鉴于我是魔族,这一巴掌上来她本会折了胳膊,但这情况完全不符合人类标准,万一让行歌认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我顺着她扇过来的方向自动自发的开始了三百六十度无限循环旋转,呼啦啦呼啦啦,最后嘭一声撞上了柱子。
“唔……”我捂着被柱子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痛苦的原地趴下,倾欢啊,这次真是演过了点儿吧。
“你们也太不懂事了,豆腐都说过头把子是带她一起去上坟的,你们在这里争什么风吃什么醋啊!”红玉朝这边投了个白眼,“别说年纪,就那模样倒回四十年去也丑得要命啊,咱头把子怎么能看得上她!”
“红玉!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先……”那边黄衣裳的七姐儿不干了,瞪着眼睛就要开骂。
“都住口。”行歌一声令下,那帮女人连同山寨里下来的山贼们同时停了下来,客栈里顿时鸦雀无声。“你们这么闹,生怕官府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吗?”他皱了皱眉再次令道:“快马回山,这里留不得了。”
领导英明!我顿时热泪盈眶就差山呼万岁了。捂着脸爬起来借着被擦得光可鉴人的朱漆柱子上照了一遍,顿时吓得打了几个冷颤。那白瓷面具般的硬壳中间居然裂了一道缝,剥落了好几片碎屑,恰似鸟儿即将破壳而出的模样,简直惊悚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造了这么一张还算看得下去的脸,怎么随便撞一下就碎了?我滴师父大人,你是玩儿我的吗?
掏掏腰包,里面只剩下最后那颗有点焦糊的金丹了,不知道能不能把这破碎的脸壳修补好啊?唉,死马当活马医吧。一仰脖,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