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叶舞凉没什么反应,戚月准备推车走,却被叶舞凉抓住了手臂。
“不算很巧,我是来找你的。”
空气在一瞬间之内盘旋起耐人寻味的电流,身边人的轻声谈话都变得沸反盈天起来。
结完账,也不管拿着两个大塑料袋,两个人找了个肯德基就坐了下来。
其实也曾经想过会再一次和叶舞凉遇见,想过的是在机场,在高中同学婚礼上,最不济就是在高档的西餐厅,总之自己设想好的是,再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定要用一种风光无限的样子。
只是实在无法预料到,会在这么平凡的地方,用这么平凡的样子面对依然那么耀眼的她。
其实和高中比起来,她的差别真的不大,还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不自觉张大嘴巴的美艳。
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的,买了这么多东西,有些碍手碍脚,说起话来不方便。”
“没关系,我说完就走。”叶舞凉双手握拳摩挲着,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
戚月也不遮遮掩掩了,“说吧。”
叶舞凉闭起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然后蓦地睁开眼,看着戚月,“其实是文慧让我来的。”
这倒是戚月没想到的事,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一秒钟后,就恢复了平静。
“今天我在她那里,想让她帮我定制一套婚纱的。”
戚月呆呆地点头,眼神有些空旷,“哦,这样啊。”
“也是偶尔的机会,得知她现在是婚纱设计师。”叶舞凉解释道,“并不是毕业后一直和她有联系的,高中以后,其实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今天该不会是来回顾高中故事的吧?”戚月微微笑着,嘴角虽然上扬,但笑容却看上去特别沉重。
“可以这么理解。”
这答案在情理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再一次提起呢?”戚月的表情,像是在恳求她不要说下去了。
“有些事不管时间过了多久,都不曾掩盖它发生过的事实,只是很多事你不知道,我现在想告诉你。”
戚月没接话,视线不知道该盯着哪里看。
“这么些年,我一直很愧疚,从出生到现在,我似乎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故意要去算计别人,我一直会想起高中的一些事,刚才还听了文慧和我说的一些事,我真的不想……让那些事就那样过去。”
“我不是特别想知道。”戚月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拿起塑料袋作势要走。
有些罄竹难书的往事,再提起就是个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戚月无法去面对,无法再次去想起那种感受。
“我只有三句话要说,请你听完。”
戚月捏紧塑料袋,想做出最后的尊重,“好,就三句。”
“第一句,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你的不是,虽然心里对你有些许芥蒂,但我做人的原则就是绝不做小人;第二句,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对你的发泄转移到了你的铅笔盒上过;第三句,体育选拔赛前安夕的脚骨折是为了你。”
戚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人总是因为明白得太晚,才会对过去不以为然。
刚才听到的明明是一个个清晰的字,但她却无法识别出其中的含义。
飞逝的欢笑和无法抑制的泪水都已成为过去,却永远不能被忘怀。
拿起塑料袋最后一次想走,这次没有人叫,自己却停住了脚步,千思万绪像是要从胸腔中喷发出来一样。她紧紧皱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刚刚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安夕在接到戚月要求见面的短信的时候,刚从飞机上下来。
还没有调整时差,虽然疲惫不堪,但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来到了戚月家楼下,阳光还很好。
虽然自己的时差是半夜,但却无法在这样的大晴天里出现睡意,身体靠在车身上,闭着眼似乎在享受着什么。
等了一会儿,戚月没有下楼,而是打电话给他。
“上来。”
简单的两个字后,她挂上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听上去心情不好,安夕带着疑惑上了楼。
到了戚月家,见到的是一张阴沉沉的脸。
“怎么突然找我了?”安夕用着调皮的口吻,“过了这么久,终于想起我来了?”
戚月还是没说话,只是走到卧房里,翻找了一通,然后走过去,把一张相片重重地塞到安夕手里,“给你,你不是要我们的这张合照吗?给你!”
安夕觉得戚月发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注意力被这张照片吸引住。
看到画面中两人略显滑稽的脸,安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那时候的我们啊,怎么能这么幼稚这么滑稽呢?”
“安夕!”戚月几乎是用吼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体育选拔赛前你腿骨折是为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夕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定格住的脸上充满了惊讶。
“你说啊你说啊!”戚月气愤的拳头一下下砸到安夕的肩上,安夕手上握着的那张照片也随着突然的失力而掉落到地上。
“那天你担心我来找我,然后才会用力过度受伤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内疚吗?怕我因为你的前途全部被毁而内疚吗?你不告诉我干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怕我内疚啊?我又不会内疚得去自杀,你干吗不告诉我?你以为能藏一辈子吗?你害我这么没心没肺活了那么多年,现在还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这个消息,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至少还能让我陪你一起度过。”戚月越说越失控,眼泪不可遏制地落下,到后面已经哽咽得连话都听不清了。
安夕看到她这样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戚月,不要闹。”
只是一句话,就让戚月停下了所有的哭吵。
她只是在原地不停地落泪,她只是感觉自己心痛得像快要被人扯裂了。
“真的和你无关,你不要听别人瞎说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清楚不是吗?”
戚月拼命摇头,“你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要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默默藏在心里。你为了不让我内疚,你的人生全部都改变了,是我害得你没能参加选拔赛,没能上大学,我改变了你的人生,我该死。”
安夕看她几乎崩溃的样子,心疼地把还在不停扭打他的戚月揽到怀里,用尽所有的力气包围住她,让她无法再胡乱动弹。
似乎被这样强劲的力牵制住,戚月也真的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在这样温暖的怀中,闻着这样让人舒心的味道,戚月一下子浑身柔软了下来。
“是的,你是改变了我的人生。”安夕用着柔和的声音说道。
戚月紧闭起眼,一颗泪珠顺着她脸颊滑落下去。
“记不记得毕业典礼那天,我和你说我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戚月迟钝地回忆着,然后点点头。
“因为你,我的梦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变成了摄影师。”
听到这样的话,戚月刚才灰暗的心间突然恢复了色彩。
“还记不记得我试拍你的那张照片?我至今还记得,那张照片是我这辈子拍得最漂亮的一张照片。”安夕按住戚月的头,轻轻拍了拍,“那个时候我就突然想,以后如果做摄影师的话应该不错,然后我没有读大学,打工所有的钱都去买了相机和镜头。我拿着相机跑了很多地方,经历过了许多事。每次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我就会想起你来,那个时候,当你问我梦想是什么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我一直记得。你对未来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期待,那种正能量可以感染身边所有的人,所以我也一直相信着,相信着我的梦想,可以实现。”
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对白和故事了,再一次回想起来,却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是昨天才说过的话。
“可是我现在不快乐。”戚月在安夕的怀里,终于放松戒备,把沉淀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安夕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我连梦想都没有了,我连当初自己的梦想也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还有没有未来,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真的好累。”戚月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变得平静无力,“如果可以,我情愿再回一次高中,再发生一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时候至少还有梦想。”
“怎么?”安夕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那个人不愿意陪你去环游世界吗?”
这么久以前的事情。
连自己都快忘记的事情。
却被别人记着。
这样的感觉,有着无法言喻的美好。
戚月淡淡地勾起唇角,“那个人连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都不知道。”
“那……”安夕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带你去好不好?”
这样的邀请,明明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内容,但就是怎么都答应不下来。
因为这个答应好像不是一场旅行,而是一场私奔。
一场华丽的、没有终点的私奔。
“你想让我众叛亲离啊,你当我还是高中,可以用一句叛逆就把所有的罪行掩盖过去?”戚月苦笑,“如果是高中一定跟你走了。”
安夕轻轻放开她,“既然如此,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戚月一愣。
连安夕都和她说这样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再支持她了。已经走投无路了,连义无反顾的勇气也全部失去了。
心情突然沉抑下来,连天空也瞬间被阴霾覆盖住。
突然一声清晰的雷响,白色刺眼的光线猛地闪了一下。
“又下雨了。”戚月看着窗外,反射出来的是一脸灰暗。
和她的表情相比,安夕却突然提起了劲儿来,“下雨了,我要走了。”
戚月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下雨了你就要走了?”
“有一个地方要去。”
“一定要下雨去吗?”
“嗯。”
“……”
无言以对,虽然很好奇,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该问的,只得憋回肚子里。
“对了,借我一把伞吧?”
“哦,对……”戚月拍了拍脑袋,“你应该没有带伞。”
“借你那把红色的伞吧给我。”
“那把?为什么是那把?”
安夕想了想,“那把比较大,而且比较显眼,下次不会怕忘记还给你。”
戚月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跑回房间里找到伞递给安夕。
“哦,对了,我过段时间有个摄影展,你能把那张照片给我吗?”
“哪张?毕业典礼那张?不是已经给你了吗?”戚月指了指他的口袋。
“是我前面说的那张,我试拍你的那张。”
“为什么要那张啊。”戚月摇摇头,“那张照片我最喜欢的,而且只有一张了,不能给你。”
“我会还给你的,那张照片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戚月还是一脸不放心,“可是今天下雨,万一淋湿了怎么办呢?”
“那我下次还伞给你的时候,把照片给我。”
最后还是无奈答应了下来。
看着安夕匆忙跑出去的身影,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袭来。
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和安夕那样紧密地抱在一起,竟然没有觉得半点尴尬或是不妥。
戚月哑然,回忆了一下刚才安夕身上的温度和他的味道,好像一下子穿梭到了高中的课桌上。
那种熟悉的味道,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瞬间辨识出来。
好像他的一切都没有被遗忘过,原来他一直留在自己的生命中。
以一个最特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