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莫琦涵蹲下脚步,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雅苑’二字,而后,在门口站立了些许时候才拿下头上斗篷,微微侧首娇笑道:“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等我回来,见见我吗?怎么这会儿我回来了,反而躲着不肯见人了?难道你没有话要问我?”
不多时候,宁静的四周突然多了些许脚踩过落叶的沙沙声,不多时候一旁的大槐树下出现一道人影,瘦弱的身影像是虚弱到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似得,跌跌撞撞的走到莫琦涵手边,拿起手上的酒坛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口,才自嘲的问道:“呵呵,既然知道我有话要问为什么还要叫我出来,你不就是想要瞒着我吗?何不就装作没看到,那样不是更省事吗?”
那人仰起头,借着微弱的星光才让人看清楚了那张憔悴落魄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因为数日不曾出现于人前的徐家四少爷……徐增寿。
莫琦涵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因为钱墨墨的事情,他们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为了减少不必要多的争吵,她有些日子没去过武院,也刻意的不去跟他见面,但是没想到短短的一个多月,再次见到的他会是这般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不知愁的徐家四少爷?这副模样,恐怕比那些家道没落的富家公子还要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笑……笑,这个人是徐家的人,看见他毁在自己的手里,心里的仇恨好像少了些,做了十多年的幽暗噩梦好像也因为这般多了斑驳的光影……哭,这个人是她的亲弟弟,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下的血亲,可是她却亲手毁了他……
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向徐增寿,薄唇刻意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意:“呵呵,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不愿意让你知道什么,可是你这一身的酒味着实让我有些不舒服,要不然不叫出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怕待会儿就算进了雅苑之内也会被着讨厌的味道搅得不得安宁,所以,还是说的透彻些好;反正现在事情也成了定局,不管钱墨墨出于什么目的,结果是她已经认下了这事,而悠然也认定了是她要了孩子的命巴不得一刀杀了她为孩子报仇呢,总之……我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至于你知不知道,我想也就是个大不了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的……除非……”莲步轻移,悠悠贴近徐增寿,眸光一闪,笑意渐浓。“除非……你会去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只不过,你可舍得?”
徐增寿看着莫琦涵那包含嘲弄的眼神,一句悲凉之意,瞬间从心底升起,第一次他才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时多么的卑微,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是徐家的四少爷,不是外人口中那个纨绔子弟。
一句‘你可舍得’便隔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可舍得?他可舍得……
他舍不得,十年了,十年的痴痴相守,他舍不得,她了解他,永远胜过了他自己……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她被娘带回家的时候,那天,他娘把她领到他面前,告诉他这个是妹妹,以后他要好好的疼她,保护她。那时候他只有梓霓一个妹妹,但是梓霓从小都是胖乎乎的,与他和哥哥们都不一样,所以他以为妹妹都应该是像她那样的,可是当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才知道妹妹也可以这么瘦,瘦的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似得,当时她躲在他娘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他,眼里的惊慌和恐惧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疼,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娘,答应她,他会保护她会疼她……
可是,老天就是爱这么折磨人,在她十三岁的时候,他娘就有意要将她嫁于他大哥,他当时很是生气很不愿意她嫁给大哥,身子为了这件事和她堵了三天的气,然而大哥却遇上了挚爱的大嫂,所以她没能嫁给她……只可惜,还不容得他欣喜,他娘又有了将她许给三哥的打算,结果,她没拒绝,三哥也没有拒绝,他只记得那天是他十五岁的生辰,而这便是他收到的最难忘的生辰之礼……那天他喝了很多酒,真的很多……多得……到他第二日醒来之后看到满地撕碎的衣裳碎片,而碎片的衣裳正好是她在他生辰之时的那件……
那时他以为自己闯了祸,不顾丫头们的阻拦去雅苑找她,可是,她没见他,他去求他娘,求她讲她嫁给他,可是没想到,他娘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所以他和她这一辈子永远都没有可能,她永远都只能是他的妹妹。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不要她做妹妹,他要她嫁于他,是他执手白头之人……可是当她出来哭着告诉他,她一直都是拿他当哥哥,她愿意嫁的人只有他三哥时,他才放弃。只要她过得开心,过得幸福,他又有何关系,他在他们第一回见面边说清楚了,他会疼她会保护她……自己给不了她幸福,就帮她得到幸福便是……
转眼之间,他为了他的誓言,为了他给她的第一个承诺,替她布好一个又一个的局,铺好一步又一步的路,直至今日,这条路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变了味道,变了颜色,染了别人血,沾了别人的泪,他不懂这样的路,就算走到尽头,那里的终点可否还是会叫‘幸福’……
往事历历在目,而她已经不是曾经了那个她,他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他,走了一路,负了一路到头来终是一场空欢喜。
仰头饮尽仅剩的烈酒,顺手将酒坛仍向一旁的树干,酒坛应声而碎,像谁的心,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