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燕云四顾看看,见屋里并没有人,只有外屋有一个丫头,正在那儿专心熬药,并没注意屋里的情景,他们说话,丫头也听不见,就冷笑一声,说:“老夫人,你大概认错了,哪里有什么玉月啊?”
老夫人就说:“下午,她,她不是还在,在这里吗?”
“你错了,”花燕云说,“那女孩子并不是玉月,她叫玉姗,只不过是个戏子,根本就不是玉月。”
老夫人就很惊愕:“那,那,那我的玉月在哪里呢?”
“哼,”花燕云冷笑了,毫不留情地说,“他们骗你呢,玉月她在几年前就死了。”
“啊?死,死了?”老夫人顿时两眼翻白,手脚一阵痉挛,白沫直翻,并且,气得浑身发抖,“哎,这帮不、不孝子孙,他、他们骗、骗了我、我啊……”
紧接着,一阵毒火攻心,嘴唇张翕着,两眼直瞪瞪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花燕云见了,也有些害怕,便退开了些,把那丫头叫来,说:“仔君,老夫人病更重了,他们,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这时,戴坤和赵奎娥已经带着玉姗往这边来了。
原来,戴坤和赵奎娥赶到玉姗的住处时,玉姗由于近来一连串的事和下午服侍老夫人,给她换衣服、擦洗身子,早就累坏了,一回到屋里,连脸也懒得洗,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所以,戴坤带着人闯进来时,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起来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睁睁地看着一帮人在屋里乱翻。尤其是当赵奎娥从她枕头底下翻出手帕,打开一看见“定风珠”,玉姗一下子就明白了,知道遭人暗算,闯了大祸,脚一软,眼一黑,就几乎瘫了下去,昏了过去。
戴坤一见,也十分震怒,一面喝令叫人把玉姗绑了,一起押到厅堂去,一面叫人去叫戴勒,然后,一行人,便赶往老夫人屋里来。
此刻的老夫人,亦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尽管,戴坤、赵奎娥用珠子泡了水去灌,还请来了医生,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但终归还是无济于事,老夫人终于咽了气。
戴坤、赵奎娥等,便一起跪下,大放悲声。
此刻,戴勒也赶到了。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放了她,你们放了她呀!”戴勒哭喊着,连连给老夫人、戴坤、赵奎娥磕头,“奶奶,奶奶,你告诉他们呀,这不是真的,一定有人陷害玉姗,你说话,你说话呀!”
“畜生!”戴坤吼道,“奶奶都被她害死了,你还袒护她!”
“玉姗,你告诉她们,不是你,不是你,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他猛烈地摇着她,“你,你,你说话呀!你说话呀!快,快,告诉他们,不是你,不是你呀!”
然而,被绑着跪在地上的玉姗,任戴勒怎样摇晃,喊叫,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眼里,只有绝望和对自己命运的悲哀与无可奈何。她大瞪着双眼,望着屋顶,仿佛,在控诉天道的不公,然而,她近于麻木的神情却是那么令人感到哀婉凄绝。看来,她对生活,对一切都已失望了,哀莫大于心死,因此,她反而不愿意申诉了,是的,她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任戴勒怎么喊叫,她依然默默地一言不发,甚至连泪水也流得差不多了似的,只有一两滴泪水,悄悄地顺着面颊滚落。这使戴勒更加悲痛,然而,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可奈何。
“来人啊,”戴坤的震怒已经到了极点,“把这个女人给我拉下去,用乱棍给我打死!”
“爹,你不能这样干,不能啊,”戴勒扑过去,抱住戴坤的双脚,“求你饶了她,饶了她吧!”
宫炎此时也来了,他也跪在戴坤面前,说:“将军,求求你,你就饶了她吧,她毕竟年龄还小,还不懂事啊!”
“可是,”戴坤气急了,“她害死了我娘!害死了我娘啊!”
说罢,他一脚踢开戴勒,就要亲自上前,还是赵奎娥把他拦住了:“老爷,还是叫下人去吧。”
戴勒就挡住玉姗说:“谁也不许过来!谁过来我就和他拼命!”
“宫炎!”戴坤脸都青了,“你还不把他给我架开,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宫炎无奈,只得带人架开了戴勒,把玉姗绑在一棵树上,戴坤亲自端了椅子,坐在厅前,喝令手下动手。
正在这时,佳尔谟夫人赶到了。
她先到的卓木克家,找公孙燕问了情况,就径直来到将军府,正好撞见眼前这一幕,于是,便上前大叫了一声:“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佳尔谟夫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佳尔谟夫人也不打话,径自走到树前,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玉姗的头发和脸,便有泪水,从她眼里涌流出来。她的手颤抖着,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来,嘴唇翕动着,喃喃地说:“玉姗,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玉姗此刻,早已进入迷迷糊糊的半晕厥状态了,突然,她听到“佳尔谟夫人”几个字,就像感到受了某种震撼,犹如一道闪电划破茫茫夜空一般,不由睁开眼,抬起头来,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她看到了佳尔谟夫人那一张端庄、秀丽、坚毅的面孔。虽然这张面孔已经有了皱纹和被风沙磨砺得有些粗糙,但她还是从她的脸上、眼里,读到了慈爱、关怀和一种难以表述的母爱,不由喃喃地说:“佳尔谟夫人?是佳尔谟夫人?你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听公孙大哥说,你是我娘,是吗?”
“是的,孩子,我是佳尔谟夫人,我就是你娘。你放心,”佳尔谟夫人说,“我一定会救你的,请你相信我。孩子,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你,也伤害不了你的。”
于是,她走过去,同戴坤、赵奎娥等见了礼,坐下后,便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戴坤便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佳尔谟夫人就一声冷笑,说:“哼,天底下有这么傻的人吗?明明知道定风珠是无价之宝,盗出后,卖掉至少可以吃一辈子的了,她还把它放在枕头底下,让你们来抓吗?”
她的话一针见血,击中了要害,不由让戴坤一怔:是啊,她也不是不知道定风珠的价值啊?联系到玉姗卖身葬父的事,也觉得自己太鲁莽了些,就有些尴尬,而且后悔,说:“我大概是气昏了头,夫人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赵奎娥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说:“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哼,”佳尔谟夫人说,“还是从你们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去找原因吧。”
说罢,她环视了一下众人。
佳尔谟夫人也说得上是饱经风霜的人了,所以,她的目光十分犀利,以至于当她用目光扫视到花燕云时,花燕云不由心头也打了一个冷战,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佳尔谟夫人这才说:“大哥,大嫂,你们知道,我此行来的目的吗?”
戴坤和赵奎娥便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告诉你们吧,”佳尔谟夫人说,“我是专程为玉姗来的。”
“玉姗?”他们不由得感到十分惊异。
“她,玉姗,”佳尔谟夫人说,“就是我的女儿。”
于是,她便给他们讲述了十九年前的事,以及自己如何为了保护赵君陶、玉姗父女,远嫁内蒙古,后来,又如何在草原上碰到公孙树,听他说了玉姗的事,然后,专程赶来的情形。
此刻的戴坤和赵奎娥,已经有了悔意,便忙叫人给玉姗松了绑,然后,由丫头们扶她去洗澡、换衣服、包扎伤口。
戴勒正要跟去,佳尔谟夫人却把他叫住了,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番,问:“你就是戴勒,戴公子?”
“侄儿见过姨娘,”戴勒便对她深深一拜,说:“我也代玉姗谢谢你,谢谢你救了玉姗。”
佳尔谟夫人早就听说过戴勒,今天一见,对他的年轻英武和才干很满意,于是,就对他点点头,说:“你也不必多礼了,快去照顾玉姗吧。”
戴坤就对赵奎娥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这事不查出来,我是于心不甘啊!”
“大哥、大嫂,”佳尔谟夫人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戴坤和赵奎娥就说:“没关系,你讲吧。”
佳尔谟夫人就说:“天作孽,不可胜,人作孽,自有罚。既然,老夫人已经死了,即使查出来,把他打死,又有什么用呢?老夫人也不会因此而活过来。既然,珠子已经找回来,就不用查了吧,我看,这样一来,作孽的人,反而因此会感到良心不安的,说不定,这样一来,坏的会因此变好,一时糊涂的,也会因此而自省,这岂不是可以把坏事变成好事吗?”
戴坤也觉得佳尔谟夫人说得有理,于是,就对赵奎娥说:“夫人,那就这样吧。”
赵奎娥也表示同意。
于是,佳尔谟夫人便和他们一起,商量老夫人的后事去了。
就在佳尔谟夫人起身准备进内室时,花燕云向她投过去不易察觉的,感激的一瞥,而且佳尔谟夫人也已觉察到了,但她还是装作什么也没有觉察似的,淡淡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