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
青城逸王府内,亭子间。
数盏高挂起的灯笼下,有一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白玉冠束长发,着白衣,正独自在弹琴。
周围数里竟无一名侍卫。
弹得正是《落雁平沙》,曲调悠扬婉转。
犹见鸿雁盘于天际,回翔瞻顾之情,曲中又似见秋意般寂寥,大有感叹世事险恶,不如雁性坦荡,隐隐凄伤之情。
乌木琴身一段焦尾,精雕着什么图案,不是梅、菊、荷、兰,而是一枝梨花。
公子眼目低垂,扇子般长的睫毛下天生是一双好看的凤眼,气质卓然,红润的薄唇,隐隐含笑。
此曲本该如流水般静柔收尾,忽而“砰”一声,止于断弦。
公子依旧梨涡浅笑,缓缓倒了杯清酒,似是敬向深夜某处,道:
“云霄道长,可有荣幸共饮杯酒?”
声音不响,十丈外的人却如耳旁闻声,一白玉杯顷刻便朝十多丈开外一棵树飞去,滴酒未洒,树上人轻松两指一扣接下,看似轻巧一接若非一旁的树枝却被震断实难发现其中汹涌角力,可想那飞酒而出的公子内力深厚得不敢想象,这般造诣江湖不过屈指可数。
“哼!”
一个白衣道长从树上飞下,他手中杯竟也是滴酒未洒,静隔白衣公子几丈远。
这白衣公子何许人?
正是青城安逸王府七王爷——舒昶逸。
见他又倒了杯酒,独酌一口,
“曾闻隐居于云渺峰上的云渺观掌门云霄道长武功早已化尽,其人仙风道骨,今见何止,我看更是天人之姿。只是素闻道长早已不理世事,江湖少有踪迹,今夜怎么有兴来我府上?莫非.”
公子说话的时候,就像杯中分明是酒也能如同白开水般清淡道:
“真是见着今夜圆月飘雪几分良辰美景,特地闲情来我府中听本王拙计一曲不成?”
道长依旧沉默,清冷的眸子却始终未曾离过那白衣公子。
“既然,云霄道长不请自来了,那正好省去本王还要爬山涉水过去找道长讨件东西。”
“什么?”
那人终于开了口,好像冰封下的睡莲。
“道长手中的玉拂尘。”
“凭什么?”
云霄轻笑一声。
这玉拂尘是云渺观掌门象征,安逸王要它何用?
“念在本王惜才之心,道长可任选面前两条路,一是东西留下,二是东西与人都留下。道长生性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偏与臧剑山庄的少庄主私交甚笃,这.今见道长果然更比女子美貌数倍,莫非两人是断袖分桃之情?”
“哼!”
白袍道长果真被激怒,一扬手中玉拂尘,一股真气逼去,但见七王爷十指琴弦一扣,轻巧以音波抵之,随之反攻以一道道利刃气流如暗涌汹流。云霄先以轻巧避开,一转身还来不及观望,舒昶逸不知几时人已到跟前,一猛剑便朝要害刺来,险些中招,幸而手中玉拂尘急时一挡,愣是接下一掌,硬生生退后几步。他剑法卓然奇妙,速度奇快,招招致命,狠绝毫不留情。如云霄这样武功高于他的对手,若不先激怒而找其破绽,恐怕是毫无胜算可言。
虽云霄伊始被打乱阵脚,但百余招下来,七王爷还是略输一程,看来他未想到云霄的武功境界绝不是一般可言,于是主动拉开战局,呈对峙中.。。
硕大的安逸王府庭院,
此时静得恐怕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忽然.
“救命啊!”
一声乱糟糟的呼叫声,打破了两人正互相试探的局面。
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男子正朝云霄方向狼狈飞奔而来,他身后追着一个舞长鞭,衣着艳丽的绝色女子,女子后面还跟着一群府中侍卫。
那被追杀的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手里还拿着画与笔,胸口戴着长命玉牌,下坠着几个银铃,在夜间叮叮当当格外脆耳。见着马上就要离云霄一尺开外,女子忽掷出一柄飞刀,云霄一掌内力将小公子身后的飞刀震断,小公子一个踉跄大大跌倒在云霄脚下,虽连救命恩人长相都还没看到,但见他刚出手相救,像找着一根救命稻草狠狠抱住云霄大腿,立马闻见一股莲花般的香味:
“大侠,救我!他们罔顾王法,杀人灭口。”
只是此时被抱住大腿的云霄,前有舒昶逸,后有王府追兵,下面还有这么个拖油瓶,奈何高手也有点尴尬。
“大胆淫贼,居然敢偷进王府澡堂偷窥!”
持鞭女子绷紧鞭子,恐是先前见了云霄武功,一时不敢轻易出手。
抬眼却见身后还站着七王爷,立马与刚到的一干人等一并向他等跪下。
“呸!谁是淫贼,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只是在画美人出浴图,懂不懂?!”
“进本王府中,画美人出浴?”
舒昶逸忽然开了口,还是那幅平淡的口吻,小公子探了脑袋见他长得如此谦谦君子,但话到了耳边却令人打了寒颤。
还不是听说七王爷觅寻了西域绝美的女子要进贡给当朝圣上,美人确实很美,丰腴撩人,可刚没画几笔,就被这持鞭女子发现了。
“王爷息怒!”
女子和众侍卫脸上一层细汗,跪地不敢出声。
“好啊,此时你们息了再说。”
那群侍卫闻声无比惶恐立马朝云霄冲来,云霄一掌内力震出十个人,无奈人多又是一群涌来,况且身后拉着他衣襟的小公子更是碍事,若只如这帮小卒纵有千人云霄也不看在眼里,倒是那持鞭女子有些能耐,鞭鞭狠辣,只是于云霄这儿还是小儿科,不出三招已握住鞭子,只见是女人不下重手,大手一挥连同鞭子扔出数丈远。此时舒昶逸哪能错失良机,一剑刺来,云霄疲于应付,正当他俩交手间,那女子一鞭朝毫无武功的小公子打去,小公子整个人被鞭子一卷就拉到了河里去。
小公子在河中扑腾大喊救命,云霄一击重退舒昶逸,脱身就要去拉他。
未料舒昶逸却朝小公子放出一击阎罗追魂锥,这阎罗追魂锥发射后散成数把利剑,速度惊人,威力之大,可穿墙凿壁,绝不放生。他已以内力挡去数把,却只能硬生生用身子骨替小公子接下其一最猛地剑心,只见利刃从白袍道人肩膀快速穿透,肉里还留有一截铁椎,道长胸口与口中一股鲜血喷出,发冠散落,仍咬牙把小公子从水里用力一拉,小公子飞出水面,睁眼见无意见到一张天仙面容,哎呦一声回神已在岸上滚了几圈。
云霄口吹长哨,圆月中一只白鹤鸣叫飞来,瞬间掀翻几人,云霄乘机一个飞蹬拉着小公子上了白鹤消失了王府中。
众人正要追,舒昶逸却扬手一止,女子与众侍卫顿时跪地,满脸细汗渗出,
“王爷饶命!”
舒昶逸扬手一掌,避过女子,顿时一个将领飞出数丈远,顿时一口鲜血吐出,“一个没有丝毫武功的人还能偷进王府,念你追随本王多年,尚且忠心,下回本王绝不轻饶。”
“红伶谢王爷。”
.
白鹤上的月下仙人目凝神运气,原本束起的发髻此刻散成瀑布般披在肩上,眉间一点红砂,玉琢般的五官。
身后小公子怕高,又像是耍赖般,紧紧抱着他。
云霄向来不喜与人亲近,爱干净不说,还是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就算女人也不喜欢,本就是修道之人,若不是此时实在命在旦夕,恐怕一脚把他蹬了!
小公子在人间寻美三年何曾见过有此番容颜,误把云霄当成了倾国倾城的佳人,傻愣愣竟看的一时出了神,却见仙子又喷出一口黑血!
“神仙姐姐,你没事吧。”
小公子心疼的又是姐姐前姐姐后扶着云霄,然而却没什么实际上的作用,胸前长命牌下的银铃晃得叮叮当当,煞是烦人。
“三少爷!”
此时黑夜中,一黑衣人踏着树枝追了上来,看也是轻功了得,鹤上小公子闻声几分欣喜,叫道:黑鹜!我在这里!本公子快没命了!
“活该,谁叫你在我酒里下药!”
云霄一听见是他熟人,立即把这个叮叮当当的小公子扔了下去,黑衣人立马稳妥将他接住。
此时,运力使得他再吐一口鲜血。
身下的白鹤似通人性,悲鸣一声,消失在长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