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个可以带来八位数业务的巨头所造成的问题,你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个客户身上了。现在老客户身上不再有油水可捞,新客户又还发展起来。昔日的傲慢终于让他自食其果。他的脑子迅速地计算着。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的净收入大约为三千万元。遗憾的是,他不仅花光了这三千万美元,而且还大大超支。这些年,他购置了几栋豪华别墅,在希尔顿·海德岛上有一处度假山庄,在纽约还有一个秘密幽会的私宅,他可以在那里猎艳风流。他有豪华轿车,有品懂休闲的人应该收集的各式藏品也有不少,还有那个虽然不大却贮有上佳萄酒的酒窖,他甚至还拥有私人直升机---他曾经拥有这一切,但三次不而散的婚姻已经动摇了他的财产基础。
他现在的住宅是直接从一本《建筑文摘》中看到的,内部设施有多豪,购置费就有多昂贵。他现在真正缺的是现金,资产在流失。而在巴顿--洛德公司,你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吃饭,公司的合伙人是不会集体出击。这就是为什么洛德每月的收入比其他任何人都高的缘故。但这下收入锐,连支付信用卡账单都够呛。他每月光花在美国捷运公司上的费用就达到位数。
他把纷乱的思绪暂时搁置起来,开始考虑沙利文之外的客户。粗略估算下,潜在的法律业务收入最多达到五十万美元,但他得费很多口舌去和客绕圈子,而这些他都不想去做。现在去做那样的事他觉得有些掉价。或者以这样说,如果老财神爷沃尔特都认为拥有几十亿资产也不值得活下去的,洛德也可以那样认为。天哪,这一切都是一个小骚货造成的。
五十万美元!连小瘪三柯克森都嫌少。想到这里,洛德不禁皱起了眉。
他坐在椅子里转来转去,又端详着墙上的艺术品。他再次从一位不起眼十九世纪艺术家的画笔之间找到了微笑的理由。他还有一根救命稻草。尽他最大的客户堂而皇之地搅乱了他的生活,这位圆滚滚的生意场老手还有笔资本可以利用。他揿下电话机上的按键。
弗雷德·马丁在走廊里快速地推着手推车。这是他第三天上班,也是第次为公司的律师送邮件,所以急于又快又准确地完成任务。作为被该公司雇用的十名勤杂员之一,他早已领教了来自主管的压力,必须加快工作速度。四个月来,马丁拿着他唯一的武器---从乔治敦大学获得的历史学士学位---四处碰壁,他这才意识到,唯一的出路是上法学院,如果要想为这个职业探路,还有哪里是比华盛顿特区这家最负盛名的律师事务所更好的去处吗?没完没了的四处求职面试已经使他相信,越早建立人际网络越好。
他查看着一张布局图,上面分别代表各个律师办公室位置的方框里都写着律师的名字。这张布局图是他从自己的小隔间的办公桌上拿来的,没有注意到其更新日期,因为那个日期当时压在一本厚达5000页的跨国业务活页夹下,他那天下午得完成其索引和装订工作。
他绕过拐角停下来,看看那扇关闭的门。今天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着他拿起那个联邦快递的包裹,在布局图上找到收件人的名字,并将它和包裹标签上的潦草字迹对照了一下。是这里没错。他看了看空空的名牌支架,不解地蹙起眉头。
他敲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然后把门打开。他朝四周看了看,屋里一片狼藉,地板上堆满了盒子,家具摆得乱七八糟,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张。他的第一反应是和主管核对一下,可能是搞错了。他看看表,已经晚了十分钟了。他抓起电话,给主管拨电话,没人接然后,他看见了桌子上那张女人的照片。那女人身材高挑,深棕色头发,衣着十分华贵。这肯定是那个男人的办公室,或许正要搬进来。如果是搬走谁会把这样一张美女的照片留下呢?做出这番自以为很在理的推测之后,弗雷德把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放在这里肯定会被收件人找到的。他关上门出去了。
"我为沃尔特的死感到遗憾,桑迪,真的很遗憾。"杰克扫视着城市风景。这是在西北部的一套顶楼公寓里。这地方一定价格不菲,而且还在不断地花钱进行内部装饰。杰克看见到处都是真品画作、软皮革和石雕。不过他又想,像桑迪·洛德这样的人世上不多,他们总得住在某个配得上他们的地方。
洛德坐在火炉旁,火炉里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他那臃肿的身上穿着一宽松的涡旋纹花睡衣,光脚穿着皮拖鞋。冷雨打在宽大的窗户上。杰克往炉前挪近了一些,思绪也像火苗一样噼噼啪啪跳动着。火炉中蹿出来的余落在炉前的大理石地板上,火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杰克手里握着酒杯,着他的合伙人。
电话来得并不是很突然。"我们需要谈一谈,杰克,越快越好。不能在公室里谈。"
杰克到达的时候,洛德的老仆人替他拿走大衣和手套,然后下意识地退较远处的房间里去了。
两人来到洛德那个镶有红木墙板的书房里。这里布置豪华,是男人的好处。杰克生出些许有负罪感的妒忌之心。那间大石屋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房子里也有一个书房,和洛德的极为相似。他努力使自己定定神,眼睛盯洛德的后背。"我被人搞了,杰克。"洛德嘴里首先说出的这句话让杰克不由得想笑。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直率,但他还是忍住了。洛德说话的音调暗示着他需得到某种尊敬。"公司会没事的,桑迪。我们不会失去太多。我们出让一些业务就是了,碍大局。"洛德最终站起来,径直朝角落里的吧台走去,那里备有各种各样的酒。把只能装一口酒的杯子倒满,熟练地一饮而尽。"对不起,杰克,也许我没表达清楚。公司挨了一击,但不是那种会把司打得再也爬不起来的一击。你说得对,巴顿-肖经受得住这个考验。但想说的是,巴顿、肖,还有洛德能否活到来日再战的时候。"洛德蹒跚地穿过房间,疲惫地一屁股坐在紫红色的皮沙发上。杰克的目从那些镶嵌在这件大家具边沿上的铜钉子上掠过。他一面啜着酒,一面审着那张宽大的脸。那双眼睛眯着,只留下一分硬币厚度那么宽的缝隙。"你是公司的顶梁柱,桑迪。我没看到这有什么变化,尽管你的客户基受到了冲击。"洛德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身子几乎平躺在沙发上。
"你说冲击?冲击?我挨的是颗原子弹,杰克,正他妈打在致命处。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也不会把我打得这么惨,我正在被打趴下。一帮心怀叵测的卑鄙小人正围拢过来,洛德就是他们想要扑食的美味,就像一条烤肥猪嘴里衔着苹果,屁股上画着靶心。""你是说柯克森?""柯克森、帕卡德、马林斯,还有他妈的汤森。继续数下去,杰克,你可以一直数到合伙人名单的末尾。我不得不承认,我跟一些合伙人有非同一般的过节。""但跟格雷厄姆没有,桑迪。跟格雷厄姆没有过节。"洛德慢慢坐起来,头枕在一只松软的胳膊上,眼睛看着杰克。
杰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原因可能可以追溯到在菲尔莫尔饭店的那次午餐。那次绝不是胡侃,而是一次地地道道让人脱胎换骨的谈话。每句话都令人心里刺痛,让你的大脑作出从未有胆量真正作出过的反应。现在这个人遇到了麻烦,杰克有办法保护他。或者说他也许有办法,因为他现在与鲍德温一家的关系一点都不牢固。
"桑迪,如果他们想跟你交手,他们得先过我这一关。"他是这样说的而且也会这样做。确实,是洛德让他有机会和大人物一起闪光,是洛德赋予他活力。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成功,但其实那样的经历也很有意义。
"杰克,可能我们俩都会面临水深火热的局面。""但我水性很好,桑迪。还有,别把这件事纯粹看成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本人就是公司的一笔资产,而我又是公司的合伙人。公司要赚大钱全指望你。虽然你现在被人打趴下了,但你不会甘心趴着的。我敢打赌,一年以后,你肯定会回到第一把交椅上。我不想让你这样的资产溜掉。""我不会忘记你这些话的,杰克。""我也不会让你忘掉。"杰克离去之后,洛德本想再倒一杯酒,但又打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把酒瓶和酒杯放下。趁双膝还能支撑得住,他朝沙发走去。壁炉上方有一面北方风格的老式镜子,把他的身体映在里面。他那张阴沉的脸上已有二十年没流过一滴眼泪了,最后一次流泪是他母亲过世的时候,但现在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他曾为朋友沃尔特·沙利文哭泣。多年来,洛德都在欺骗自己,相信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每月支取的固定支。这种自我欺骗终于在沙利文的葬礼上被冲破。洛德哭得太厉害,不得不回自己的轿车,直到朋友下葬时,他才出来。
现在,他又在擦拭着肥胖的脸颊上略带咸味的液体。去你的吧,臭小。洛德把每个细节都盘算好了,他的对策无懈可击。除了他已经获得的这反应之外,他已对其他每个可能的反应都心里有数。他看错了这个年轻,洛德本以为杰克会像他自己那样做:人于我有大求,我必对人有大欲。
纠缠着他的不仅仅有负罪感,还有羞愧感。意识到这种羞愧感的时候,感到一阵恶心,急忙弯下腰,两眼愣愣地盯着绵软的厚地毯。羞愧,他已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恶心退去之后,他又看了看镜子里那个面容悴的人。他向自己保证,他不会让杰克失望的。他一定会重整旗鼓,而且不会忘记这个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