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又敲敲门,没人应答。百叶窗拉上了,屋子里面没有灯光透出来。他或许睡了,或许没在家。他看了看时间,九点。他记得卢瑟·惠特尼很少在凌晨两三点钟之前上床睡觉的。那辆旧福特车停在车道上。小车库的门关着。杰克看看门旁边的信箱,信箱塞满了。看来不太妙。卢瑟现在应该有多大年纪了,六十五六岁?他会发现自己这位老朋友躺在地板上,冰凉的两手缩在胸前吗?杰克四下看看,然后轻轻抬起前门旁边一只赤陶花盆的一角。那把备用钥匙还在那里。他又四下看看,然后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很整洁,但空荡荡的,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
"卢瑟?"他穿过走廊,凭记忆在这幢构造简单的房子里走着。左边是卧室,右边是洗手间。厨房在后边,厨房外有个小小的封闭阳台,外面是后花园。哪个房间里都没有卢瑟的影子。杰克走进那间小小的卧室。和其他房间一样,卧室也清洁整齐。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床头柜上有很多镶着镜框的照片,照片上不同时期的凯特正在看着他。他立刻转身离开了卧室。楼上那些小房间大部分是空的。他仔细听了一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走进厨房,在那把用金属线和塑料线编制的小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他没开灯,而是坐在黑暗之中。他向前探出身子,打开冰箱,然后咧嘴笑了。冰箱里面有两箱六听装的百威啤酒。你总能指望在卢瑟这里找到冰好的啤酒。他拿了一听,打开后门,走到外面。
这个小花园看上去很荒凉,即使有橡树浓密树荫的保护,那些玉簪属植物和蕨类植物也蔫得垂下了头,攀附在那道首尾相连的篱笆上的娇嫩铁线莲也已痛苦地凋谢了。杰克看了看卢瑟珍爱的一年生植物的花坛,发现在华盛顿夏末火炉的炙烤之下,里面的花草已经所剩无几了,死的比活的多。
他坐下来,把啤酒举到唇边。很显然,卢瑟已经离开这里多日了。那又怎样?他是成年人,想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去都行。但杰克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不过他们已有几年不见了,也许他的习惯变了。他又想了想,卢瑟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他不是那种人。他是杰克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可信赖的人,性格坚若磐石。邮件堆积如山,花草已经枯死,汽车也没入库,他不会心甘情愿地这样做的,不会心甘情愿的。
杰克走回屋里。答录机磁带上什么也没有。他又进入那间小卧室。一推门,那股霉味又扑鼻而来。他又一次扫视整个卧室,然后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傻。他又不是该死的警探,他自嘲地笑起来。也许卢瑟去某个岛上住几个星期去了,而他却在这里扮演心情紧张的父母的角色。卢瑟是杰克见过的最能干的人之一。而且,这事已经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惠特尼家的人都与他无关了,父亲也好,女儿也好。事实上,他干吗要到这里来?想重温旧梦?想通过凯特的老爸与她重归于好?可以想象,那是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杰克走出去,顺手锁上门,把钥匙放回花盆底下。他又回头瞥了一眼那幢房子,然后向自己的车走去。
格洛丽亚·拉塞尔的家位于河边街外贝塞斯达近郊一片幽静的高级住宅区的尽头。她曾为国内许多大公司担任过顾问,加上她那可观的教授职位收入,现在又拿着白宫办公厅主任的薪水,还有她多年的谨慎投资所得,这一切都让她的腰包很鼓。而且她也喜欢被漂亮的东西环绕。她家门口有个年代久远的凉亭,上面缠绕着厚实密结的常春藤。整个前院被一圈用砖和砂浆砌成的齐腰高的围墙蜿蜒地围了起来,布置成了一个放有桌子和遮阳伞的私人花园。院里的一个小喷泉正嘶嘶地喷着水。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房子前部那个大凸窗里有一道淡淡的灯光射出来。
科林特工把他的折篷轿车开进来时,格洛丽亚·拉塞尔正坐在花园里的一张桌子旁。他的上身挺得笔直,西服仍很挺括,领带打得很紧。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的打扮也和先前在办公室时一样。她对他笑笑,然后和他一起顺着前院里的小径走进屋子。
"喝点什么?你看上去像是爱喝波旁威士忌加冰的人。"拉塞尔打量着这个小伙子,慢慢地喝完她的第三杯白葡萄酒。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年轻男子呆在一起了。也许太久了,她想,不过酒精的作用肯定已让她的思维不太清楚了。
"啤酒,如果有的话。""马上就来。"她停下脚步,甩掉高跟鞋,然后走进厨房。科林环视宽大的起居室:波浪般起伏的精制窗帘,有纹理图案的墙纸,颇有品味的古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希望她赶快把啤酒拿来。他曾是个运动明星,从上高中起就被女人引诱过。可现在不是高中时代了,格洛丽亚·拉塞尔也不是拉拉队长。他知道,不先喝个飘飘然,自己是捱不过这个夜晚的。他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伯顿的,但某个念头又让他保持了缄默,因为伯顿近来一直表现得冷漠而沮丧。他们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他知道那情形很尴尬,本可以得到全国人民称赞的行为却成了必须保守的秘密。他后悔杀了那个女人,可当时别无选择。随时都有人死去,悲剧总会发生。克里斯蒂娜·沙利文的死期到了,她的末日刚好在那时到来。
一会儿之后,他已经在那儿小口喝着啤酒了。当格洛丽亚把宽大沙发上的一只靠垫拍松,准备坐下时,他看见了她的屁股。她冲他微笑着,优雅地小口抿着葡萄酒。"你在特勤处多久了,蒂姆?""快六年了。""你升得很快。总统经常想到你,他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我很感谢,真的。"她又喝了一小口酒,上下打量着他。他上身笔直地坐在那里,那种明显的紧张不安把她逗乐了。她打量够了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但她仍在注意这个年轻特工的举动。他现在正在欣赏墙上众多的绘画作品,借以掩饰内心的窘迫。
"好东西。"他指着那些艺术品说。
她冲他嫣然一笑,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吞着啤酒。好东西。她心里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们找个更舒服点儿的地方坐吧,蒂姆。"拉塞尔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他被领出客厅,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然后又穿过一道双扇门,进了一间大起居室。那些灯自动亮了。科林注意到,从另一组双扇门里望去,白宫办公厅主任的床清晰可见。
"你不介意我去换一下衣服吧?我这套衣服穿得太久了。"科林看着她走进卧室,她没关一路上的那些门。从他坐的地方可以看见卧室的一部分。他把头转了过来,想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欣赏一道壁炉屏风上的涡卷形装饰和图案。它们很快就能目睹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喝完那罐啤酒,立即想再来一罐。他仰靠着坐在那些厚厚的垫子上面。他不想听,但却总能听见她弄出的每个声响。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扭过头去,直向那敞开的卧室门口望去。他有点后悔,因为他什么也没看见。但这才是开始,接着,她的身影从那道敞开的门里闪了过去。
她只是在床头磨蹭了一小会儿,随手拿起一件什么衣服。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就那样一丝不挂地在科林眼前晃动。尽管他一直在期待这种情景,或者在期待某种类似的情景,但这仍然让他震惊。
这个晚上的安排看来已经确定了。科林把头扭向一旁,但扭头的速度本该更快一些才对。他舔舔啤酒罐的盖子,吮干最后几滴黄褐色的液体。他发现怀里那把新手枪的枪柄正顶着他的胸部。平常他会觉得这样很舒服,现在却只觉得难受。他在想那些关于深交的原则。第一家庭的成员和他们的特工之间关系密切,这是人所共知的。多少年来,总是有些关于他们之间胡搞的传言,但官方对此的政策是明确的。如果有人发现科林与赤身裸体的白宫办公厅主任呆在她的卧室里,他的前程就很快会被断送掉。
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他可以立刻离开,向伯顿汇报。可那又能怎样?拉塞尔会矢口否认的。科林将像个傻瓜似的,而且不管怎么说,他的职业生涯很可能也将告终了。她带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她说总统需要他的帮助。他现在搞不懂了,他究竟是在帮谁。科林特工第一次发觉自己中了圈套,他上当了。在这儿,他的运动精神、敏捷才智,还有他的9毫米口径手枪都救不了他。在智力上,他绝非这个女人的对手。他的行政地位也远低于她,其悬殊之大,就好像他从一个深渊里用望远镜向上看她,都只能看到她那双高跟鞋的鞋底一样。今晚注定是个难熬的长夜了。